岛内专政 第三章

岛内专政 第三章 – 蔷薇后花园

毕竟你的世界，和他的世界，本身就没有关联。

你的一切，对他而言，可笑到无可复加。

我曾妄想，在地上找寻天堂，最后却卑微得和你一样。

他的奉劝，都是谎言，却给你一种混乱感觉。

你被操控，如提线木偶，任由他随心操弄。

我怎敢嘲笑你，你不要误会，我又不是何尝一样。

无论使出怎样的解数，一切都不会变。

顺着他心意到永远，混乱着到达永远。

我也忘了，我究竟是怎样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愤世嫉俗却每天无所事事，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总是筋疲力尽。就这样，我慢慢地成为一个废人，先是被大学退学，再是被警察逮捕，再是被随便转手卖掉。如果是以前那个每天都在幻想“革命”和“自由”的我，肯定会在冲动中以死明志——至少我希望是这样。

然而现在我被卖掉了，被人送到一个荒凉偏僻的小岛上，被迫每天和一个基因编辑出来的怪物住在一起。现在的我却毫无反抗精神，只是每天心安理得地吃饭睡觉发呆，在一爿监狱似的大建筑里每天漫无目的地活着。

我每天不干什么事情——其实我也干不了什么事情。每天雷打不动地是那个主人给我送饭，可是他却从来不对我做什么，一句话也不和我多说。我感觉我已经好久没和真正的人说话了。

诚然我周身的那只猫耳怪物会说话，可是我发自内心无端地害怕它，我觉得它根本就不是人，它的行为根本就像野兽一样，它再可爱也无法掩饰它从各种角度都不是人的事实。我现在害怕它。

这座宅邸，大到出奇，装潢也很华丽，但是整幢建筑却没有一处门，一处窗户，放眼所及四处总是似乎永远都不会改变的古典墙纸，永远光洁如新的木地板，永远雅致的灯光，我在这里甚至分不清白天黑夜，唯一有规律的事情是那个姓修道的家伙来看我，每天一次，我就靠这方法计时。

我快疯了，也快傻了，就算这里有豪华的沐浴间，有我之前连价格都不敢多看一眼的护肤品，有好衣服，好家具，甚至还有一大柜子书，但我每天真的什么也不干，只是站着，坐着，躺着，麻木着，靠墙站着，跪在地下，有的时候一下就能在这无意义的动作上消耗好几个小时，甚至大脑都日益呆滞，只是一片空白。

关于我的名字，我的身世，我亲手做过的事，明明都是最多一两个月之前的事，却变得那么模糊，甚至被遗忘。我现在的脑子里，惟一接收到的信息只有那只猫娘的幼稚复读： “我是兰。”谁不知道它是兰？我的脑子里有时候干脆就全是它，它的声音和动作，一个笑，一个动作和声音全都印到了我的脑子里。我不喜欢它，但我只能接受。

越在这样极端的环境下，我想，人就更加容易逼近极端和疯狂。一开始的我就受不了，我在这间大房子里砸东西，光着身子胡言乱语，甚至纵火，但每次只要过一段时间，主人安排的仆人就会进来把所有事都有弄得清清楚楚。不论我作什么反抗，都没有任何意义。渐渐的，我也就将我的大脑放空。

有时候，那只猫娘像是刻意的一样，诱惑我。它真的很可爱很可爱，但是我真的恨它，我有时候打它，踢它，骂它，但它根本不会记到心里去，就像没有记忆一样，过上一会它就马上又恢复得和以前一样。它就是个异种，怪物。有几次，我真的想杀死它，却发现它伤好的很快，就算划开大动脉都不能一下杀死它。

我对它的暴力，一开始是相当“令人发指”的——因为我只能靠这个来娱乐——我把它从二楼扔下，用花瓶砸它的脑袋，用餐刀在它的肚子上画画，用最下流的话骂它，把它绑在浴缸里，想用开水淹死它，我简直无所不用其极。我已经发挥出了最大的残忍。

可是它真的就像没有记忆一样，它根本不会恨我，不会因为我的这些变态行为做任何改变，每次濒死之后，它又和我和好如初，那伤口几乎一点也不会留下，就连几次我想用布条勒死它，它都没做什么反抗，它就是永远顺从着我。

我也终于感受到可悲的无聊，我不管做什么，做的多么又极端又变态，都不会发生任何改变，这件大屋子仍然按照它的规律运转，而我只是主人制定的法则中一颗可悲的微粒，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干不成，徒劳的反抗之后就只能加入这个荒谬但是万古不坏，永远颠扑不破的真理之中，为它所左右。

几小时几十小时，我就这么干耗着，我的脑子已经空无一物了，所以我就放弃了一切挣扎，顺从主人定下的真理生活——算来大约过去了一个月，还是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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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生活多少还是会有改变，当然我不能改变什么，一切都得顺从那些掌握一切资源的人的心意，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根本用不着思考，因为你根本就不需要行动，不需要做任何有意义的事，也不用思考，因为这一切都是徒劳。你反抗是徒劳，讨好也是徒劳，还不如什么都不做，兴许还能暂时有那么一点人的样子——不过只是暂时。

最近那只猫娘突然扮演了仆人的角色，开始指挥我做这做那，我知道它也许是被主人命令了要这么做。它让我好好吃饭，好好洗澡，每天都要换衣服。我觉得这很累，因为我之前大概有那么一两个星期都没有洗澡了，饭也是饿到不行再吃，主人每天送饭，十有八九都是换下一点都没动过的一盘饭菜，再加上另一碗。反正我每天什么也不做，也用不着吃那么多饭。而这只猫娘却突然开始监督我规律生活，我也没什么办法只要照做就行。

我真切地感觉到我的大脑太久没用，似乎生锈了，我穿衣服的时候很难分清正反左右，洗澡的时候也经常不知道该干什么，是先放水还是先抹沐浴露，就连吃饭的时候，都经常愣住呆住，大脑里除了空白还是空白。

如果要打个比喻的话，就像是以前自慰过猛后的贤者时间，也像是连续学习一两周之后的麻木，无助无奈，却也什么都不想做，我现在的生活，真可谓是一坨大便——但是是一坨永恒的，无法改变的大便。

后来回想主人让我这样一段日子的意义，大概就是让我顺从罢了，我也确实顺从了。这段经历就像创伤后应激障碍一样，永远告诉我：有所为即是无所为，磨灭了我一切的斗争反抗，就算之后这样的生活并没有继续下去，可是每当萌生反抗的念头，都会天然的心生恶心而无限地顺从着主人。

恶心，应该说，在那里生活让我患上了过敏，让我对一切都恶心，对一切都顺从。有时候真的难以想象，我原来是个激进到不能激进的安那其人，在街上扔燃烧瓶的安那其人，把自由看得比整个宇宙还重要。

现在，我却输给了人性：我身为一个人，怎么可能逃脱的了人性，就算我以前认为自己是多么清高的人，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现在也只能败于这样的术法之前。

白天的光和秋天的水，现在对我来说和马桶与避孕套没有任何区别，我的人生，从那个时候起，就并不属于我了。

真正的专政莫过于此。

你的迷惘，我的迷惘，反正都将被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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