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 LucienMio ♥

我的芭蕾人生 第九章

我的芭蕾人生 第九章 – 蔷薇后花园

第九章 真我

我在2015年的9月,乘坐飞机飞向大洋彼岸。

我看着舷窗下海岸线的轮廓渐渐远去,只觉仿佛如梦初醒。

过去的一切,随着故土的远去,在我的脑海里变得不真实起来。

三个月前我大学毕业,穿着学士服与同学和老师拍照,很多同学都是第一次注意到班上有我这样一个个子不高,身材纤细,但长得却有点帅气的男生。

两个月前我办好留学手续和签证之后方才离校,回到那个我出生的小小县城。

我刚上大学的时候,还要去市里坐高铁,如今高铁站已经修到了我家门口。

在车站之前,我惊讶地看见前来迎接的爸爸妈妈,他们早已不复年轻时的样子,鬓间有了白发,原本挺直的腰肢也已有些佝偻。

我这才想起,为了出国申硕跟项目,我已经一年多没回家了。

“佳佳……你回来了!”妈妈的眼中隐有泪光,张开双臂想要与我拥抱。

“爸……妈……我……我回来了……”我心情复杂地走上前,避开了妈妈的手,把行李箱交到爸爸手里。

“这个臭小子,还知道害羞了!”爸爸爽朗大笑,他哪知道我不敢与妈妈拥抱,是怕我妈碰触到我紧紧捆缚起来的胸部呢!

大学毕业,申硕成功,即将去美国继续深造,有这么一个儿子当然值得骄傲,我又成了父母口中的荣耀,在各种场合被人夸奖和羡慕。

“学习又好,长得又帅,将来不知道要便宜哪家姑娘呢!”这话听在耳中,让我觉得无比刺耳。

又有谁知道,这个品学兼优,羞涩帅气的男孩,是多麽厌恶身为男孩子的身份,他的衣服里面竟是一具如女孩子般的身体呢?

像我这么……阴暗……恶心……变态的人,连坦承真实的自己都做不到,怎么会有,怎么配有女孩子喜欢?

一个月前的整个假期,我都闷在屋里,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只有赵真泽邀请我一起去学车,我才穿上厚厚的“装备”,隐藏起身上女性化的特征,出发去练习场。

只有跟赵真泽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能稍稍放松。

因为赵真泽是唯一一个—如果不算那个王旸—知道我的秘密的人。

他不仅知道,他还接受和理解。

他接受和理解我不想做一个男孩,却想成为一个女孩的愿望和做法,而不是把我当成变态和怪物。

用他的话来说,我们是哥们儿。

学车是他提出的建议,他认为我去了美国可能需要一本驾照,在国内把车本先学到手能省去不少麻烦。

他总是在奇怪的地方这样为我着想,即使有些时候已经超过了一个哥们应该做的事情。

假期很快结束,开学季即将开始,我需要从上海乘机,赶赴大洋彼岸的美国。

临走之前,我鬼使神差地去了一趟县文化中心,那是我第一次接触芭蕾,认识苏苏的地方。

但如今那里已经荒废,房屋门窗破损,到处都是脏污和垃圾,甚至看不出这里曾经是教室。

一切都过去了,仿佛这里从来没有什么文化中心,也没有人在这里学过芭蕾,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直到我告别垂泪的妈妈和脸上难得露出不舍之色的爸爸,离开候机楼,登上舷梯,坐上飞机,飞向未知的国度,我才仿佛从多年沉眠不醒的梦中醒来。

但我又仿佛立刻坠入了另一个梦里。

舷窗之外看起来有时是黄昏,有时是黑夜,黎明到来了两次,飞机正迎着着太阳飞向陌生的国度。

长达十八个小时的长途飞行让我精疲力竭,但是当我踏出舱门,踩上美国的土地时,仍然不由得心中为之一振。

这是美国,是大洋彼岸的国度。

这是……这是十年之前,苏苏来到的国度!

我……我终于也如苏苏一般,来到美国了!

我以为已经忘记的,我以为已经过去的,都在这一刻迸发出来,如同刚刚经历一般鲜活。

我仍然记得十年前苏苏留给我的那张纸条,上面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会等我回来对吗?或者,你会来找我?

我来了,我真的来了。

虽然不知道苏苏如今在哪,如今是否还记得十年前那个小男孩,那个崇拜着她、爱着她的佳佳,但我毕竟来了。

跟她站在了同一片大陆上,呼吸着同样的空气,享受着同样喧嚣的风。

但如果能够相见……

如果能够重逢……

我们一定还能……一定还能回到从前……

那时我的心因这个这个念头而雀跃不已,甚至几乎都要忘了,十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我早已不是以前的我,苏苏肯定也已经不是以前的苏苏……

那时的我,脑海中只有踏上新大陆的喜悦,却再也想不到,我要在这异国他乡经历那么多事情,呆上那么多年。

那天,关于苏苏的回忆似乎昙花一现,此后我便很少再想起苏苏。


因为我搭乘的是直飞LA的航班,所以飞机着陆后,我只需要带好行李,搭乘出租车或者机场大巴,在20分钟内就能到达USC的学院校区。

但是我没有得到这么做的机会。

因为有人来机场接我。

在航站楼外等着我的,是一位看起来只有四十岁左右的高个子女士,她有着棕色的厚卷发,深邃的蓝色眼睛和尖翘的鼻子,颧骨很高,嘴唇很薄,不说话的时候让人感觉她不苟言笑,非常严肃。

她就是卡芙兰夫人,后来成为我的导师的人。

无论是学业上,还是心灵上。

那天她穿着一件紧身的花色丝绸连衣裙,剪裁得当的衣装勾勒出她保养良好的纤瘦的身材,她的脚下蹬一双鱼嘴高跟鞋,看起来个子比我高出很多,让我感到有些畏惧。

“你好,徐佳,我看过你的照片。”她走上前来,微笑着向我张开双臂,“我是卡芙兰,米莉·卡芙兰,我们通过电话。”

看到她带着笑容的脸,我才稍稍减少了一点紧张,但是也没有勇气跟她拥抱,因为我身体的缘故,我不习惯一切的亲密接触。

她没有尴尬,只是笑着换了个姿势,向我伸出右手:“啊,羞涩的中国男孩,果然如我听说的一样。”

“您……您好,卡芙兰夫人。”

我与她握了握手,她的手指纤细而有力量。

我确实跟她通过电话,也知道可能要加入这位助理教授的课题研究,但我没想到她竟会亲自来机场接我。

坐在卡芙兰夫人的福特牌汽车上,一路穿过街市开往学院的时候,她自己解开了我的疑惑。

“泰勒教授特别建议我,要来见一见你。他对你推崇备至,认为我应该喜欢你。”卡芙兰夫人一边开车一边说道。

泰勒教授……

我又想起去年圣诞节前,自己在面谈会上,为那位老头儿跳的那一支天鹅湖。

我想起刚才看到卡芙兰夫人纤细优美的身材,她优雅的举止,忽然灵光一闪,不由得脱口而出:“您……您也是芭蕾舞爱好者?”

卡芙兰夫人笑出声来:“是的,是的,真是敏锐的男孩。确切来说,我不仅是生物工程方向的教授,还是学院芭蕾舞俱乐部的教员。我能看出,你也经过了良好的训练,这样的男孩子可不多见。如果愿意的话,你也可以参加芭蕾俱乐部,展现你的才华,提高你的技巧。”

我的心中一阵狂喜雀跃,但一想到穿上舞蹈服,便会暴露身体的异状,立刻又感到忧心忡忡。

“好……好的……我考虑一下。”

“嗯哼……”

我能感到,那时卡芙兰夫人对我暧昧的态度不甚满意,但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没有再提这个话题。

她一边开车,一边向我介绍沿途的场所,有银行,超市,还有餐厅,公交车站,都是我将来会需要用到的服务设施,她说得如此之快导致有很多话我都只听了一个大概,我几乎都想找个录音笔将她说的话录下来了。

虽然我英语水平不错,但那时我还不是很适应美国人说话的速度,直到半年多以后,我才逐渐克服了与人交流的障碍,使用英语如母语一般熟练了。

卡芙兰夫人问清了我的住宿区,便一路开车将我送到了On-campus Housing,然后才跟我告别。

“徐佳,愿你在USC过得愉快,我相信我们能相处的很好。如果有什么困难,请电话我。”说完她便开车走了,一点都没拖泥带水。

我没想到她就这么把我丢在了学生公寓前面,我还以为至少她会帮我一起办完入住手续。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美国的学校都是这种风格,所有的事都要你自己亲力亲为,有老师来接我已经很不错了,有些留学生从国内飞来,都是自己摸到学校,办完各种手续,直到第一堂课上才见到导师的样子。

我在国内已经通过电邮预定过学生公寓的住宿,所以在没办理学生卡前,只需要出示签证就能按照预定的房间住宿。

学校要求,Fresh man Year,也就是新生学年必须住在On-campus Housing,也就是校内公寓,方便快速融入学校生活。

学校的公寓相对不太贵,但我住的房型却是最贵的一种,房租要1000$每月。因为我没法与别人同住一个卧室,只能选择价格较贵的,有独立卧室的房型。

然后到入住的时候我才知道,我这算是提前入住,每晚还要额外交75$的住宿费,相当于一晚上500块人民币,把我肉疼得要命,但是已经到这里了,总不能不住,所以我只好交了押金、保险,办了入住手续,走进我的房间。

我住的是2b2b的房型,也就是有独立卧室和卫生间的,我实在没法跟别人share一个房间,因为我绝不想再让别人发现我身体上的秘密。

好处是我到达的时候室友还没有来,两个卧室都空着,我自然选择了那个卫生间在卧室内的主卧。

虽然说学生公寓都是拎包入住的,但其实只有最基本的桌椅床铺,以及微波炉,洗衣机和冰箱等家电,床上也只有一个床垫。

好在上一波住客离开后,公寓管理人员应该对室内进行了深度的清洁,我无需面对垃圾和杂物,只需要添置一些基本的生活必需品即可入住。

外面天色已暗,我从行李中翻出一袋面包,凑合吃了一点,然后在床垫上铺了个床单,拿出一件长衣当被子盖着,便在这空无一人的公寓里凑合过了一夜。

来美国的第一天,我就是这样度过。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边到学院办理入学手续,一边购置被褥等生活用品,办银行卡、手机号,逐渐熟悉学校的环境。

有很多留学生见多识广,准备充分,到了学校之后不久便到处玩了个遍,我是没那个能力,直到第二学期的时候才第一次去好莱坞星光大道和环球影城玩。

那时候,我已经在卡芙兰夫人的鼓励之下,穿上了裙子和美丽的高跟凉鞋,做了可爱的头发,化了淡淡的妆容,看起来就像个漂亮女孩。

来到美国之后,我的第一个感受就是,社交成了生活的必须,你不得不品尝。

像在国内那样埋头学习,万事不理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因为学生公寓只有公共厨房,我不太习惯自己做饭,所以我几乎每一餐都在附近的餐厅解决,每一个三明治和每一分沙拉都吃得我肉疼。

毕竟12刀一个的三明治在国内餐馆够点上两三个硬菜了。

在我吃饭的时候,总是会有同样是USC的学生,挤到我的桌前,问我:“Would You mind sharing the table?”

这些人里,亚洲面孔的人占很大比例,如果我说了“yes”,那么很大概率他或她会一边吃,一边与我攀谈起来。

我就是一个标准的中国人,羞于主动与别人交往,但在别人主动靠近的时候也不善于拒绝。

所以开学前的一个星期,我的twitter账号便收获了一整页联系人列表。

下载推特也是一位在餐厅认识的学姐教我的,她叫和川弥生,来自日本,英语有着浓重的口音,但行为习惯一点也不像东亚人,因为她热衷于交际,对身为陌生人的我也非常热心,听说我是新生之后,便手把手教我下载软件,添加好友,跟我介绍入学初期需要注意的事项。

甚至有一段时间我以为她对我有特别的兴趣。

但后来我在她的推特页面上看到她和她高大健壮的男友的照片,才知道我根本不是她的菜。

“我们外籍学生,特别是东亚生,就应该互相帮助。”她对此是这么解释。

我很快了解到了她这么说的原因。

在美国,亚洲人人数不少,但仍然是少数族裔,像卡芙兰夫人这样不带偏见的人毕竟是少数,有很多白人可能仅仅因为亚洲人的外表,就采取蔑视甚至敌视态度。

比如我的第一个室友,就是一个来自马里兰州的白人青年。

那天我办完银行卡回到公寓,便看见一名二十岁左右的男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旁边放着两个大箱子。

他穿着牛仔裤和休闲T恤,两条腿很长,估计身高接近两米,当我走进门时,他也正好回头看我。

我在他的眼睛中看到了惊讶,犹疑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厌恶。

是的,厌恶。

“Hello,我叫徐佳,来自中国。也许你就是我的室友?”我主动打招呼,向他伸出手。

“唔……Tim,我叫Tim Alva。”他无视了我伸出的手,但至少有所反应。

后来我才知道,Tim出身于一个精英家庭,undergrad阶段在UCLA读书,因为申请了USC的MF,才成了我的同学。

在他之前的生涯里,他几乎没有跟亚洲人特别是中国人打过交道,对中国人只有一些刻板印象,所以他对我的冷淡甚至厌恶便并不奇怪了。

但我感到却如释重负,只觉得他不理我那再好不过,我也不用跟他有太多交流,不至于暴露自己的秘密。

我回到房间,脱下外衣和束缚着胸口的双层紧身运动背心,又打开衣柜,取出我压在行李箱最底下,从中国漂洋过海带到美国的粉色睡裙,慢慢穿在身上。

在这遥远的异国他乡,在这属于我的私人空间,我终于毫无顾忌地完全释放了自己。

真正的自己。

我光脚踩在地板上,轻轻踮起脚尖,双手上举交叉过头顶,做出一个芭蕾舞步动作,从床的一边轻盈无声地跳到另一边。

床上的被褥我也选了淡紫色的可爱款式,是绝不会出现在男孩子宿舍的颜色跟款式。

相较于刚来到美国,想起苏苏的那一瞬间激动,能够在这远离家乡的地方,真正释放自己的天性,才真正让我内心得到快乐很满足。

我的胸部比起真正的女孩虽然不算太大,但也已绝不是男孩子的规模,在睡裙之下骄傲地宣示着她们的存在。

乳头摩擦着软软的睡裙内衬,让我感到一阵一阵的酥麻,让我感觉心猿意马。

我不禁打开twitter,翻出我这段时间偷偷关注的几个推主,另一只手伸进自己的睡裙之中,轻轻盖住胸前凸起的乳头。

是的,这些推主不是伪娘就是人妖,而且应该都是那种职业从事色情工作的,她们的视频又暴露又刺激,让我沉寂多年的欲望再次蠢蠢欲动。

前几天我办了新的手机号码,开通了公寓的网络之后,便发觉了国外网络跟国内网络的不同。

这里没有什么审查和屏蔽,一切都是公开的。

我能够按照自己的性癖,在网络上找到精准符合的内容。

无论是图片,还是视频,还是影视作品,无论我的性癖有多么的小众。

我学着视频里那个看似是个妹子,实际却是在胯下长着一根阴茎的伪娘那样,用手指轻轻揉捻自己胸前凸起的乳头,感受着以前不曾感到过得酥麻的快感,喉咙里漏出低低的如女孩子般柔媚的呻吟。

我就像禁欲多年的修女,在一寸一寸探索着自己身体的敏感带。

但是我胯下软软的阴茎,却只是膨胀了一点点,迟迟没有硬起。

这种慢慢陷入快感,但阴茎却没有随之勃起的奇异感觉,让我有一种无力感,让我有种错觉,把自己当成一个真正的,柔弱的女孩。


我到达美国之后的第三个星期正式开始上课。

因为我是跨国合作项目的学生,所以我比其他同学多了一点特权,那便是可以在一定范围内选择自己的研究方向。

不同的研究方向有不同的官方项目,也有课程的差异,所跟随的导师也完全不同,但是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卡芙兰夫人所在的专业方向。

生物伦理学。

这个学科不是传统的医学或是生物学学科,应该算是一个综合学科,很多跨专业的留学生会选择这样一个专业,因为这个专业除了生物学和医学背景,法律、哲学甚至艺术背景的学生也可以选择。

换言之,这是留学生们认为的“水专业”。

真正的学霸,更愿意选择生物医学、生物工程学这种纯粹的学科,既有学术地位,将来又能挣大钱。

但我对自己有清晰的认识,我从来不是那种天纵奇才的学霸,选择医学方向和传统生物学方向不会有什么优势,不如学一个简单点的专业,只要拿到学位就可以了。

弥生学姐知道我选了这个专业,表示非常惊讶。

“生物伦理学和生物统计学一样,都是女孩子更喜欢选择的学科吧。啊,私密马赛,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的室友Tim更是毫不掩饰对我的鄙夷,他学的是神经生物学方向,将来毕业后能够成为一名脑科医生,这才是真正的精英。

但是我丝毫不觉得后悔,相反当我看到同专业的同学大多是女孩子,心中反而暗暗窃喜,仿佛我也成了她们其中的一员。

卡芙兰夫人见我选了她的项目,表示非常高兴,她对我说:“我们这个学科是一个年轻的专业,但这个方向的研究是医学护理、生物技术和基础科学工作不可或缺的保障,我相信生物伦理学的作用会越来越重要的。”

我很赞同卡芙兰夫人的观点,毕竟我所面临的问题,关于自身性别的迷思和困惑,不也是一种生物伦理学问题吗?

我不奢望通过专业的学习解决自身的问题,但是我希望能够在学到的知识中,找到支撑自己继续前行的动力。

我偷偷带到美国的两小瓶子药片很快便吃完了。

在美国私自买卖处方药都是违法行为,而我的留学生身份导致我根本不敢干违法的事情,因为一旦被发现,留下违法记录,我就可能会被遣送回国。

那样我的一辈子就全完了。

这一次的停药持续了两个月。

又是出油、上火、爆痘三连发,头发也开始一把一把的掉,注意力不能集中,记忆力也有所减退,晚上则是失眠,盗汗,仿佛一起到来的不仅是我从没有过的男性青春期,连更年期也一块来了。

但是与我高中时停药不同,我的下体却没有随着停药恢复,不管怎么刺激,阴茎仍然没法正常勃起,只能半软不硬地漏出一点稀稀的精液。

我……我是不是已经废了……

这更加重了我的的忧虑,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在身体不适和心中纠结的双重折磨下,最终我还是与自己妥协,偷偷从twitter的一个推主那里买了两盒色普龙和补佳乐,又开始吃起药来。

违法什么的,我已经顾不上了。

但是我没想到,骤然停药又骤然开始吃药,而且吃的药还是土耳其产的,有效成分跟国内的有些不同,我体内的脆弱平衡被打破,出现了频繁的头晕、恶心症状。

终于有一天,我在卡芙兰夫人的课堂上忽然头一晕,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来到美国还不到半年时间,我的一切秘密,就都被卡芙兰夫人知道了。

她叫了救护车,把我送到医院,一直都寸步不离地陪着我。

她看到了我隐藏在男孩服饰之下的女孩子一般的身体,也看到了我的雌激素爆表的血液化验结果。

我就像一只剥光了皮的兔子,一切都展露在卡芙兰夫人面前。

当我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的时候,我看见她坐在病床前默默垂泪。

“卡芙兰……夫人……”我轻声呼唤她。

她却猛地将我抱起,泪水沾湿了我的脸颊。

“可怜的孩子……你为什么不对我说……你的事情?”

“不用担心,我会帮你,无论你有什么困难,我都会帮你的……千万不要再……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那时的我,虽然不知道卡芙兰夫人为什么会对我那么好,但我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信任她,依靠她,对她坦白了一切。

可能是我感受到了卡芙兰夫人的真诚,可能单纯是因为我把秘密存在心中太久。已经快要把自己逼疯。

这都不重要了。

我流着泪,一边哽咽着,一边将我从小因为学芭蕾而喜欢上女装,从高中开始偷偷吃激素,一直吃到上大学,甚至连前几天非法买药的事情,都对卡芙兰夫人和盘托出,毫无保留。

这是我第一次将内心的秘密,不顾羞耻地说给别人听。

就是赵真泽,也不知道我所经历的这一切。

但是现在卡芙兰夫人已经全部知道了。

卡芙兰夫人认真听着,脸上现出又心疼又生气的表情。

“你也太胡闹了,怎么能随便服用激素类药物?你会害死自己的!”

“你想成为一个女孩子,这很特别,但并不是无法理解,这个世界上有不少人不喜欢自己的指派性别,想要做出改变。”

“在USC的学生里面,就有7%的LGBT人群,甚至我熟悉的一位教员,她就曾经是一位男性,但她现在也已经成为了优秀的女性。”

“这没什么好隐藏的。如果你真的下决心改变自己的指派性别,成为一名女孩子,那么必须经过医学和心理学上的专业的判断。”

“就算要服药,也请一定按照医嘱。”

听了卡芙兰夫人的话,我完全惊呆了。

我再也没想到,原来我的隐私,我认为的秘密,在这里竟然是一个可以公开谈论的话题。

想要改变自己的性别,看起来就像是喜欢养猫或者养狗一样,只是个无关他人的个人的选择。

这与在国内,跨性别群体如同阴沟里的老鼠,社会不容,人人喊打的状况完全不同。

这是我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国内外社会现实的不同。

只要我愿意,我真的可以光明正大的表明自己的取向和身份,自由地穿想穿的衣服,甚至以女性的身份与别人交往。

只要不冒犯或侵犯到别人,那我做什么都是自由的。

我只在医院躺了一下午便住院了,检查的结果是内分泌紊乱和电解质失衡,但我知道我的身体远不止这点毛病,因为经过输液补充电解质后,我站起身来的时候仍然脑袋发晕。

“孩子,你今天要不要去我家?我很担心你的情况。”

我看着芙兰卡夫人担忧的蓝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

于是,我便再次坐上芙兰卡夫人的福特车,随着她去了位于学院南边的她租住的house。

我早知道她是单身,也知道她独自一人居住,但没想到她没有住公寓,却自己住了一整栋house。

我了解到学生一般都会租住公寓,很少有人会租更便宜的house,那是因为house本质上也是与人合租,私密性不强,设施也不够齐全,但卡芙兰夫人一个人租下一整栋房子,倒是没有合租的麻烦。

她把车停在后院,带我踏过修剪整齐的草坪,一路走向客厅方向。

客厅里也像室外的草坪一样,所有摆设都整整齐齐,可以看出卡芙兰夫人是个自律而整洁的人。

“你先休息一下,”她帮我倒了一杯凉水,“我去做点吃的,你一定饿坏了吧。”

她从汽车后备厢中拎出两袋不知什么时候买的食物,将它们塞进冰箱,然后脱下外衣,换上围裙,拿上一些蔬菜和一块牛排走进了厨房。

这是我来美国后,第一次到别人家里做客,而且她还是我的导师。

我感觉有些局促,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能拿起杯子来喝水。

不一会儿她又从厨房探出头。

“牛排你吃几分熟?”

“全熟……”

她又快速地返回灶台前,继续翻动煎锅里的牛排。

这时候我发现墙上电视机旁的置物架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相框,里面是个男孩子的照片,照片里的小男孩一脸雀斑,有着跟芙兰卡夫人一样的棕色的头发,他笑得很灿烂。

这是芙兰卡夫人的孩子吗?虽然我知道她现在单身,但并不知道她是否拥有过婚姻,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孩子。

也许是她的弟弟也说不定。

这时卡芙兰夫人已经做好了饭,将煎好的牛排和蔬菜沙拉端上餐桌。

“来吃一点东西,你已经很久没吃了。”

我坐在餐桌前,吃下属于我的那一份牛排和沙拉,终于感到晕眩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点。

原来是饿的。

吃完饭,卡芙兰夫人一边收拾厨房,一边与我闲聊,又询问了一些关于我的性取向的细节,我虽然感到很不好意思,但是还是一一如实回答。

卡芙兰夫人已经让我相信,我无需在她的面前再有所隐藏。

“哦,你喜欢女孩子,这很好。如果你有机会成为一个女孩,那么你需要找一个同性恋女友。”

对于我复杂的性取向,卡芙兰夫人没有表示任何的诧异,反而非常自然地给出建议。

这让我对美国的多元化社会包容性叹为观止,仿佛不管你是什么样的少数群体,都能找到自己的生活和归宿。

“好了孩子,你今天最好早点睡觉,你需要好好休息。”她到卧室找出一套洋红色的丝绸睡袍,“去洗个澡。我认为你应该不介意穿一件女式睡袍?”

“是的,我不介意。”我涨红着脸,接过睡袍,走进浴室。

花洒淋湿了我的白皙的女孩子般的躯体。

我的胸部已经有了接近a杯的大小,里面的硬块也更加明显。

我的腰肢依然纤细,小腹平坦没有一丝赘肉,腿长而直,脚码跟我的身高一样,从高中就没有再曾长过,仍然只有37码半。

我的臀部积累了一些脂肪,凸出一个圆润的曲线。

这样一副曲线毕露的身体上,胯间却悬着一坨小小的,无毛的黑色阴茎,显得怪异而不协调。

我将软趴趴的小鸡鸡往后扯去,轻轻并起双腿,将它夹在腿后,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便不见了那不协调的东西,愈发像个女孩。

我叹了口气,不再看那虚无缥缈的幻影,草草洗完澡,穿上睡袍走出门去。

“哦,天哪,这件睡袍真适合你,你太可爱了,我的孩子。”卡芙兰夫人一看到我,就夸张地发出惊叹。

近半年来,我在卧室的时候总是穿着女式的睡裙,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但卡芙兰夫人却是第一次看见我穿上女装。

虽然我个子不高,但是我身材比例很好,腿特别长,身材也并不男性化,而这件睡袍正是修身束腰的设计,下摆很短,正好将我女孩子般的身材和笔直的双腿展现出来。

显然卡芙兰夫人也注意到了我脚背上色彩斑斓的蝴蝶刺青。

“天哪,这才是真正的你!”卡芙兰夫人上前把我拥在怀中。

“那么,你想让我称呼你为男孩,还是女孩?”

“请……请叫我girl……”我满脸通红,但还是鼓起勇气把心中的话语说了出来。

“好的,我的女孩,我没想到你原来是这样一个小可爱。泰勒……泰勒原来是这个意思……”

泰勒教授……那个老头儿也看出我有问题了么?

现在想想,那几乎是肯定的。因为我在他面前跳舞时,跳的是女性舞步,而且也没有刻意掩藏自己女性化的身材。

“我帮你预约了一位整形外科医生,也是USC的校友,希望他能够帮到你。”

整……整形外科?!

我吓了一跳,卡芙兰夫人的意思……难道是想让我做变性手术?

“哦,我……我还没有……”我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回应。

“你不是想变成女孩子吗?还是说你只是喜欢女装?如果你已经吃了那么多的激素,我认为你可能需要进行手术性别矫正。”卡芙兰夫人对我的态度很不理解。

在她看来,想要成为女孩子,那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这是一件私人的事情,任何人都无权干涉。

她哪里知道,我还面临着家庭和社会的压力呢!

我毕竟算是校派留学生,如果我在国外做了……做了变性手术,学校肯定会对我有很大意见,甚至取消我的留学资格也说不定,我的父母……我的父母知道之后肯定会气死的吧……

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跟她解释清楚,但她显然并不理解。

“你只是按照自己的愿望行事,没有侵犯到任何人,你的学校怎么可以这么不公正的对待你?你是男孩或是女孩,对你完成学业不会有任何影响!你的父母……他们不关注你的情况,不支持你的决定,他们应该感到羞愧才对!”

美国人的思维模式,真是简单而直接。

虽然她并不理解,但她总算勉强接受了我的态度:“不管怎么样,你需要去看一下医生,寻求专业的建议。如果你再非法购药,那我可要举报你了。”

我只好答应三天以后去见见医生,接受他的诊断。

晚上,卡芙兰夫人换上紧身的瑜伽服,到阁楼上练习瑜伽。

阁楼上的房间早就被她改造成了一个瑜伽房,铺着软垫,还放着一些简单的健身器械。

怪不得卡芙兰夫人都四十多岁了,身材还这么好。

看到墙上钉着的阶梯状扶把,我忍不住做了一个竖叉的动作,在扶把上压了压腿。

来美国的半年,学业繁忙,事务繁杂,我又经历了停药的折磨,都没什么机会练功,今天看到这个类似舞蹈室的瑜伽房,我突然有些怀念跳舞的感觉。

胯部韧带有些紧,但多年锻炼的底子仍然让我轻松地分出竖叉。

卡芙兰夫人眼睛亮了。

“你有很好的基础,女孩,如果你不加入舞蹈俱乐部,那将是我们的损失。”

卡芙兰夫人还是学校舞蹈俱乐部的教员,她再次向我发出邀请。

“可是……我……我……”我还在犹豫和顾虑。

“没关系,你可以做为一个女孩加入俱乐部,你看起来是个女孩,身材也像是女孩,最重要的是,”卡芙兰夫人指着我的心,“你自己也认为自己应该是个女孩,那你就是个女孩。”

“你不是说过,你盼望着作为一个女孩跳舞吗?你完全可以这么做!”

卡芙兰夫人的话让我怦然心动,以至于这一晚我很久都没有睡着。

我躺在客房柔软的床铺中,看着昏暗的天花板,心中的忧虑和纠结却消失了大半。

我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轻松……这么快乐过了。

我的心中突然充满了对明天的期待。

等我真正睡着,我梦到一个女孩。

她好像是苏苏,但是我看不清她的脸。

我已经有些记不清苏苏的样子了。

她好像在向我走来,又好像在对我说再见。


我在芙兰卡夫人家中住了两天,然后如约去看了医生。

这位医生是一个私人整形医院的执业医师,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医院在加州跨性别圈里很有名,很多跨性别小姐妹都是在这里进行的诊断和手术。

因为是校友介绍,所以我能够很快约到医生的看诊,但是诊费却不能打折,而且性别确认诊断是学生医保无法cover的,我只能心疼地交了一百多刀的诊费。

“徐佳,你是中国人?”这位三十多岁的男医生从厚厚的眼镜片下看着我的就诊单,“我的患者当中也有中国人。”

“是的。”我看着医生不苟言笑的表情,心里忽然有一丝紧张。

”放轻松。按照卡芙兰女士的说法,你有一些……关于性别方面的困扰?”

“是……是的……”

我上次在医院急救的就诊记录和化验单就拿在他的手中。

“确切来说,我只是整形医学医生,不该这么早介入对你的诊断,但是你的情况比较明显,那么就先配合我做一个测试吧。”

医生拿出一张花花绿绿的测试图表,放到我的面前。

“你能够看懂上面的测试问题吗?”

我看了一眼那张图表,发现正是原版的mmpi测试表,前年在国内我偷偷去看医生,曾经做过一张国内版的测试。

“是的,我可以。或者说,我曾经做过这张测试表。”

“哦,那太好了。你没有说过你之前在别处做过诊断。如果你有诊断结果,那么在我这里可以作为判断你的情况的参考。”

我确实将那张国内医院的诊断证明带在身上,毕竟它是我在国内合法购买激素的凭证,虽然在国外它没什么用处,但我还是偷偷把它带在身上留作纪念。

医生看着那张盖着红戳的湖北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诊断证明陷入困惑,因为他当然看不懂中文,在我的翻译之下,他才明白上面写的鬼画符是“易性症”的意思。

“哦,这其实是不准确的。你的这种状况,应该是性别认同障碍,它不是一种病症,而是一种可以纠正的非正常状态。”

中国的医院虽然与美国的医疗系统没有诊断结果互认,但我拿出的这份诊断证明仍然成为了医生判断的佐证。

他仍然让我做完了测试,然后检查了我的身体和生殖器状况。

我红着脸躺在检查床上,褪下裤子,露出早已硬不起来,已经有些萎缩的阴茎。

医生一边用带着橡胶手套的手为我做触诊检查,一边继续进行询问:“有性生活吗?对象是女性还是男性?上一次射精是什么时候?量怎么样?有晨勃吗?”

我红着脸一一回答。

医生听完我的回答,摇了摇头:“生殖器没有器质性损伤,但是因为摄入了太多的抗雄激素,可能……你已经没有生育能力了。”

我的心凉了半截。

但是又有一种认命般的如释重负。

我早就知道……早就知道会这样……

医生看出了我的失落,安慰道:“我只是说可能……如果你想要恢复生育能力,通过反向激素治疗,还是有希望恢复的。”

我坚定地摇了摇头。

生育能力什么的,我并不在乎。

我只是想……想像个女孩子一样活着而已。

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如何还能回头?

医生见我如此坚决,便给我开具了用药处方,是最低剂量的抗雄激素和雌激素。

“初步判断你符合继续用药条件,但是鉴于你之前有滥用药物历史,所以目前只能给你开这些药。”

“至于你是否适合进行SRs外科手术手术,还需要结合你的服药预后、身体反应以及心理状态进行进一步的判断。”

至此第一次面诊就结束了,要再做进一步的诊查必须等待下次面诊。

还要再交诊费……

但是最后医生了给我许多有益提示,倒是对我帮助很大。

他提示我可以开始穿着偏女性化服饰,因为跨性别手术条件有一条就是女性社会认同时间。他还提示我关于性别认同障碍的诊断具有法律效力,有些时候可以当做女性身份证明来使用。

他还提醒我,可以适度与其他跨性别群体接触和交流。

“这对认识你自己,找到归属感和认同感非常重要,也有助于你保持身心健康。”

“但是你要注意,不要侵犯别人的私人空间和个人权益,注意防范自身安全。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对LGBT群体非常友善。”医生最后提醒道。

我带着医生的嘱托返回芙兰卡夫人家中,对她讲述了就诊的经历。

“好的,好的,”她很高兴,“只要你遵循医嘱,不再自己非法购药,我就放心了。”

关于医生建议我穿着女性服饰,以女性身份生活和学习,她也表示了赞同。

“你穿着女孩的衣服非常自然,你也不会影响到任何人,学校方面交给我来协调,你就大胆的做你自己吧,女孩!”

这天下午,芙兰卡夫人带我去了Ktown的商场买衣服,因为韩国城这边卖的衣服更加休闲,也更符合亚洲人的体形和审美。

在卡芙兰夫人为我挑选女装的时候,售货员没有一丝的诧异表情,仿佛男孩子试穿女装在他们看来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甚至有一位韩国面孔的售货员还悄声对我说:“您的身材真好,什么衣服穿在您身上都很好看。”

虽然我知道这是亚洲人特有的恭维,但是我的心中还是美滋滋的,非常高兴。

卡芙兰夫人给我挑选的衣服都是裙子和套装,是我梦里才敢穿出去的衣服,我自己则保守很多,挑了两身偏中性的休闲卫衣、牛仔裤和衬衫,但是穿在身上也能明显感觉是女孩的款式。

卡芙兰夫人还帮我挑了两双鞋子,一双高跟一双坡跟,我穿上之后只觉自己仿佛蹬上了芭蕾舞鞋,心中快乐的要飞起来。

虽然在国内我也鼓起勇气穿过一次女装和高跟鞋出街,我脚背上的蝴蝶就是那时候刺的,但是那时我的心里是视死如归般的忐忑不安,如同行走在深渊之畔。

不知为什么,与卡芙兰夫人在一起逛街,购物,试穿女装,却让我感到无比自在,毫无负担,仿佛我的社恐在一夜之间不药而愈。

环境对人的影响,真是太大了!

购物完毕之后,卡芙兰夫人看我身体已经逐渐恢复,便将我送回了学生公寓。

我当然还没有勇气直接着女装回公寓,只是提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回到房间门口。

我连续三天没有回来,但并没有人在意这一点,因为与我合住的室友Tim甚至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他也有的时候夜不归宿,我也同样毫不关心。

但是当我打开公寓门的时候,心中的怒火腾地就起来了。

屋里的音乐声浪差点把我冲倒,混合着酒味的食物味道扑面而来,两个女孩,三个男孩一齐转过头来看我。

当中Tim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慌乱。

他们在开party。

我非常讨厌美国的派对文化,因为自从Tim住进来之后,他隔三差五地就会召集朋友来公寓开party,每次都是闹腾到半夜方休,期间整个客厅都被他们占据。

我一向都是不堪其扰,但因为我的性格所致,也只是闭门不出,并未向他抗议,但是今天……

今天我看见我的卧室门也被人打开,地板上有食物的残渣,两个男孩还趴在我的床上玩游戏。

在美国,人们总是信奉私人空间神圣不可侵犯,所以我也不担心我在卧室中的行为被人发现,可是因为我以前表现得太软弱,又加上几天没有回来,他们竟然把我的房间也当成了party的场所!

我气得浑身发抖,但一时反应不过来应该怎么办。

如果是卡芙兰夫人,她会怎么办?

我的心中忽然闪过一丝明悟。

“你们他妈的在我的房间里做什么?”我径直闯进屋里,对着那两个趴在我床上的男孩吼道。

我第一次用英语骂了脏话。

两个男孩都惊呆了,他们吓得从床上弹了起来,再也不敢呆在我的房间。

“Tim,管好你的朋友!今天的事情你要负责!”我又冲着惊慌失措的Tim吼道。

Tim似乎没想到我这个平时闷葫芦一样的亚洲室友居然发这么大的脾气,他嗫嚅道:“对……对不起……我会负责的……”

我把皱皱巴巴的床单用力扯下,甩进客厅当中,然后猛地摔上了房门。

这一晚,外面一片寂静。

第二天一早,我从睡梦中醒来,发现手机里有一条卡芙兰夫人的短信息。

“今天下午芭蕾俱乐部有活动,我希望你能来,女孩。”

看来,今天我就得穿着女装出门了。

我思索片刻,翻开昨天带回来的衣物,最后选择了一件收腰款的七分袖衬衣和一件紧身的牛仔裤,还有一双带点内增高的女式旅游鞋,如此装扮之下,我的外表已经像个纤细苗条的女孩。

我照了照镜子,对自己短短的头发有些不满,心中暗暗想着等头发长一些,一定要去做个女生的发型。

我就这样走出了卧室。

那一瞬间我忽然想到,我的室友Tim会作何感想?

爱怎么想怎么想,去他的吧!

我想起昨晚的事情,心中还是气愤难平。

但我出门来到客厅时,发现他已经出门了,客厅里已经看不到任何举行派对的痕迹,这次他们对公共区域打扫的尤其认真。

我的紫色的床单,也已洗好烘干,整齐叠放在沙发上,上面用别针别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对不起,请原谅我的朋友们的冒犯”这样的字眼。

旁边还有50美刀的纸币。

有一说一,美国人比较直接而且实际,有错就认,用钱补偿,这点我比较喜欢。

我哼了一声,收起纸币和字条,将床带单放回屋里,便急急忙忙背起书包上课去了。

学生公寓距离今天第一堂课的教室不远,路上走的都是三三两两的学生,还有人骑着电动滑板车或是踩着轮滑鞋呼啸而过。

但是没有人在意我。

我穿着男孩子衣服,或是穿着女孩子的衣服,对别人来说没有任何关系。

我享受着微风从我的手臂和腰间掠过的感觉,享受着路边花草的清香,忽然感到生活是那样美好。

我赶到教室的时候课已经快要开始,同学们已经三三两两坐在教室中,我在签到表上签名后,便如往常一样找个角落坐下,平时往往不会有人注意到我,可是今天我的装扮吸引了一些关注,有人向我投来惊讶的目光。

我压制住心中的忐忑,对他们报以微笑。

今天的课程是医学伦理实证分析,上课的是卢克斯教授,他是澳大利亚人,五十多岁,我曾在office hour找过他几次,所以他应该对我有印象。

他在点名点到我的时候,很明显愣了一下,但是他并没有问我“你怎么了”,而是对我说:“今天你的衣服很适合你。”

我的心中充满了感激和被接纳的快乐。

卡芙兰夫人说的没错,只需要勇敢做自己,一切都会自然而然地变得顺利。

上课之后分配Group assignments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原来无人问津,总要跟别人拼组的我,现在变得受欢迎了不少。

有人愿意主动邀我加入小组,还有从未打过招呼,平时只是有些脸熟的同学来加我的twitter。

“一个沉默寡言,不爱交际的亚洲男孩不会让很多人产生兴趣,但是如果你穿上女装,而且看起来还很自然,那别人就会认为你是个有趣的家伙。”中午吃饭的时候,和川弥生学姐是这样对我分析。

她的研究方向是社会学。

我在学生餐厅遇见她,她几乎吓了一大跳,但仍然跟我一起吃饭。

“那你喜不喜欢我这样呢?”我越来越在意别人对我的看法。

“不喜欢。”她严肃地说,但旋即绷不住忽然笑了起来,“你穿上女孩子的衣服,比我都要好看了,我们在一起时周围的人更加关注你而不是我,我会嫉妒的。”

在美国,别人对你的印象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是不是和善,是不是有趣,是不是与他们志同道合,而无关你的性向和取向。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下午吃完饭,我便搭乘校内公交去往库夫曼艺术学院。

医学院的芭蕾舞俱乐部当然是业余兴趣类的俱乐部,但得益于USC充裕和共享的艺术教学资源,俱乐部在艺术学院那边有固定的活动场地和练舞室。

USC的艺术学院是世界顶级的艺术殿堂,占地面积也比医学院大很多,据说好莱坞的很多明星都曾在这里学习。

在这里随处可见个子高挑的俊男美女,也有很多艺术范儿浓厚的特立独行者,我甚至看见路边走过头上光光,鼻子和嘴唇都穿孔带环的女孩,还有穿着裙子却留着大胡子的男孩。

我这样只是穿着偏中性女装,反倒一点也不显眼。

我按照卡芙兰夫人发来的地址,一路找到练习室所在楼栋,她早已在门口等候我的到来。

“亲爱的,你的状态很棒!既然你来了,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同意加入俱乐部?”卡芙兰夫人用力拥抱了穿着女装的我。

“谢谢……我很期待加入……”我红着脸跟着Kafi夫人走进舞蹈室中。

宽阔明亮的室内,有八九名高矮不同,但都穿着舞蹈服的女孩。

她们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有的在压腿或者练习舞步,谁都没有注意我的到来。

看着这些女孩,我恍然间仿佛走进了儿时的练舞室,走进了回忆之中。

可是卡芙兰夫人并没有给我时间回忆,她用力拍了拍手,女孩们齐齐回过头,看到卡芙兰夫人,她们陆续都聚集过来。

“女孩们,今天我要向大家介绍一位新成员。她叫做徐佳,是来自中国的国际生,生物伦理学专业,你们中有些人可能见过她……以前的她。”

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女孩们鼓掌表示欢迎,同时以好奇的眼光打量着我,也许是奇怪为什么我看起来像个女孩子,却留着男生的发型。

芙兰卡夫人双手下压,示意女孩们安静,继续说道:“但是,她有一些特别……我认为我应该告诉大家,然后由大家决定,是否接受她为新成员。”

我的心一下子紧张起来,这……这提前没说呀!

难道卡芙兰夫人要公开我的秘密?

但我什么话都没说,我选择相信她,相信卡芙兰夫人的判断和做法。

“徐佳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女孩,她是个跨性别女孩,正在接受激素治疗,但还没有进行性别重置手术。大家是否介意这一点?”

“哦!”

“天哪!”

“她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女孩……”

女孩们惊叹着交头接耳,但表达的更多是惊奇而不是反感。

“我不介意。”

“无所谓,只要她不会跟我们共用淋浴间。”

“我想我们能跟她成为朋友。”

女孩们表达着或中立或赞成的态度,让我紧张万分的心稍稍放松。

“好的,那么徐佳,你已经成为医学院芭蕾俱乐部的正式成员了,稍后我会将俱乐部活动规则发到你的邮箱,请注意查收。”

卡芙兰夫人让大家继续练习,然后将我带到更衣室,拿出一套崭新的练舞服和一双舞蹈鞋。

当然是女孩的款式。

“恭喜你,女孩,现在你可以尽情舞蹈了。”

我抱着那一套舞服和鞋子,强忍着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走进更衣间里,快速地换上这熟悉又陌生的服装。

就像我以前一个人在练舞室里偷偷做的那样。

只不过如今我再也不需要穿上臃肿的护身,只需要穿一件弹性较好的内裤,就能让再也硬不起来的小鸡鸡被压在胯下,从舞蹈服外面几乎看不出凸起。

当我穿着露背的舞蹈服,踩着软软的猫爪鞋走出更衣室,俱乐部的女孩们发出一片惊叹。

“哇,你的身材真好,你真的是……曾经是男孩吗?”

“我感觉有些嫉妒了……”

女孩们围了上来,一边好奇地打量着我的身体,一边七嘴八舌地发表着意见。

我的舞蹈基础也让大家惊叹不已。

虽然这几年我一直没有进行过专门的舞蹈练习,但一直断断续续练功不辍,这让我保持了良好的柔韧性和身体协调。

更不要说中学时我经常参加演出,舞台感都已经成为了身体的肌肉记忆。

“亲爱的,你是专业的吧!”一个女孩羡慕地对我说道。

“如果需要进行性别确定手术,我也许可以帮忙。”另一个女孩说道,她是临床医学专业的学生。

我愉快地与女孩们一起练习舞步,一起压腿练功,就像我也是一个真正的女孩,而女孩们则更多惊叹于我保持良好的身材和过硬的基本功,谁也没有关注我的特殊身份。

这让我感到无比的开心和惬意。

卡芙兰夫人一直微笑地看着我,似乎比我还要高兴。

那天我返回宿公寓的时候,虽然身体上疲累无比,但是心情却非常愉悦,以至于开门看见Tim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我破天荒地主动向他打了个招呼。

“嗨,Tim,你的道歉我收到了。我原谅你,你以后可以继续举办你的party,只要别吵到我。”

Tim似乎吓了一大跳,他上下打量着我,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穿着一身女装,这一天的忙碌下来,我都快要忽略这件事了。

“有什么问题吗?”我勇敢地迎向他的目光。

“没什么,随你高兴。”他耸了耸肩,转过头去,但我仍能看出他的慌乱。

这也是个直男。

我微微一笑,回到自己的卧室将门关上,先是换上睡裙,然后开始收拾新买的衣服。

明天……是不是可以穿得更大胆一些……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忽然响了。

是一个视频通话邀请。

是我妈!

我一阵慌乱,从衣柜里扯出一件T恤,没头没脑地罩在身上,然后接通了视频通话。

如果被我妈看见我穿着女式的睡裙,麻烦可就大了!

“佳佳,你最近怎么样?也不打个电话回来,是不是在外面玩野了?生活适应不适应?学习累不累?”

妈妈发间的银白更加明显,让我心中感到一阵酸楚。

妈妈那样关心着我,我却逃避着与她交流,不敢把自己的真实情况向她透露一丝一毫,真是太不应该了。

但是我要怎么对她说?

如果她知道我偷偷吃了这么多年激素,生育能力都几乎没有了,现在在国外穿着女装,开始像个女孩子一样生活,会直接气出心脏病,还是会买张机票到美国来找我,将我五花大绑回国去?

“妈,我过得挺好的,吃的好睡得香,学业负担是有些重,但我能应付的过来,这边的教授都很友善,给了我很多的帮助,我也交了一些朋友……都是正经人,我不会在外面乱搞的……”

我报喜不报忧,半真半假地应付着妈妈的询问。

“你们春节真的不放假吗?年都不回来过,妈妈有点想你了……我同事家的孩子跟你一样大,毕业后找了工作,前几天都带着女朋友回家了……你如果遇到好女孩,也可以大胆去追,不过最好找中国的,别找外国姑娘,你把握不住……”

妈妈开始碎碎念。

而我只是心情复杂地听着。

“妈……”

“嗯?怎么了?”

“没事……其实这边的消费挺高的……”

“臭小子,要钱是吧?明天妈妈就给你打钱,省着点花!”

我确实需要钱。

我属于校派留学生,学费只需要自付很少一部分,但是在USC上学的日常消费也很高,LA物价本来就高,衣食住行都要花钱,大学的课本费也高,这已经是不小的一笔花销。

虽然我不善交际,少了很多交际花费,但是我需要去医院看诊、买药,哪个都不便宜,这才是我主要花销之外的最大支出。


我又去看了一次医生。

这次医生终于为我抽血化验,详细评判我的身体状况,但结果不容乐观。

我摄入激素太多,肝肾承载都处于危险边缘,医生不得不继续为我调整用药,减少药量。

这个药量可能不足以维持我的激素平衡,我可能又会经历那种激素紊乱的痛苦反噬。

我将我的担心讲给医生听,医生却摇摇头:“我不能冒着让你肝肾衰竭的危险给你加大药量,这是在杀人,我会因此进监狱的。”

“那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那就只能用手术的方式,阻断身体产生雄性激素的渠道了。”

不知怎么的,我的脑子里冒出药娘圈子里面的一句玩笑话。

割以永治。

我打了个寒噤,带着医生新开的处方赶紧离开了。

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但不知是因为心情好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即使维持较低的药量,我也并没有出现激素紊乱症状,这让我感到非常庆幸。

我现在生活中已经完全是女装打扮,最常穿着的是裙子和高跟鞋,也习惯了出门之前会画一个淡淡的妆,我身边的人也已经习惯了将我当成一个女孩。

与我合住一间公寓的Tim也习惯了我以女性面貌出现,但面对我时仍然有点拘谨,我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他都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现在已经不再上男厕,因为我这一身打扮会吓坏上厕所的男生。当然我也不能进女厕,毕竟我生理上还是一个男性。

得益于USC的多元包容性,我总能找到为跨性别者专设的厕所,解决我的难言之隐。

我也习惯了用更高的,女孩子一样的声调说话,因为在青春期就摄入雌性激素的缘故,我的嗓子从来没有变声,所以提高嗓音用女孩般的音高说话对我来说没什么困难,这也有助于让别人将我看做一个真正的女孩。

后来我不经意间发现,我用英语说话跟用中文说话,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两个声线,英语声线像个嗓子有点沙哑的女孩,而中文声线却像个嗓音清脆的男孩。

我也逐渐接触到了学校里的LGBT群体,其实在校园网“特洛伊人”下面就有一个板块,叫做“彩虹的骄傲”,这就是LGBT的子版块,有很多人在里面留言,探讨关于性别和权利的一切。

是的,LGBT群体最关心的除了性别问题,还有就是权益问题。

虽然我也算是LGBT群体,但是我总觉得这个群体,或者说这个群体的一些人有点受迫害妄想症。

只要遭受一点歧视和不公正待遇,他们就会上升到歧视整个群体,上升到人权和公正问题上,而大肆宣扬受迫害的论调,让人极为反感。

这也是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参加过学校LGBT群体组织的活动的原因。

但是我确实接触了一些跨性别的人,她们愿意互相帮助,也都乐观开朗,给了我很大的鼓舞和帮助。

我在圈里也从一个小透明变成了一个半透明,起因是我的一张照片被人po到论坛,还加了个“最美的亚洲变性者学生”,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最后还是论坛彩虹版的创建者,一位四十多岁的学校教员找到传图的人,才让他删帖了事。

但是我的照片已经被传播出去了,直到现在我还有时在一些群里看到那张照片,被加上各种奇怪的标题在到处传播。

那张照片里,我迎着晨风张开双臂,裙摆随着风飞扬,阳光穿透了单薄的裙子,一溜金光勾勒出我身体的美好的曲线。

虽然脸都没露,但是确实很美。

我从羡慕别的女孩子,逐渐变为开始欣赏自己,这是我变得自信的缘故。

我开始在twitter上发一些自己的照片,有日常照,有练舞的照片,虽然都没有露脸,但是因为我的身材很好,所以点赞的人也很多。

其中最受欢迎的一张照片是我练完舞后,对着自己的穿着舞鞋的脚拍下的一张照片。

微微磨损的舞鞋包裹着我的穿着船袜的小脚,舞鞋的绑带半开半散,脚背上露出那个栩栩如生的蝴蝶刺青。

虽然只是随手一拍,但我觉得这张照片非常有意境,所以就po上Twitter,没想到一夜之间就得到8000多赞,follow也多了好几千,甚至还有变态留言说“塞我嘴里”,真是好笑。

如果他们知道我其实是个男孩,会有什么反应?

但不论如何,照片的反馈满足了我的小小虚荣心,让我感到非常高兴。

我的心理也越来越像女孩子了。

有一次,舞蹈俱乐部的一位成员玛蒂尔邀请我去她的公寓参加生日party,这是第一次有人邀请我参加派对,我受宠若惊,特别上网查了美国人参加派对的注意事项,经过精心打扮,准备了礼物之后才欣然前往。

party上除了我,还有两个男孩,三个女孩,他们喝酒,唱歌,跳舞,从下午到晚上,似乎要闹腾到深夜。

我的肝肾功能不行,不能接触酒精,只是在他们唱歌的时候站起身来随着旋律跳几个简单的舞步,也算参与他们的狂欢。

其中一个男孩,在我跳舞时眼睛一直盯在我的身上,还主动过来搭讪,问我有没有男朋友。

“她没有男朋友,但可能以前有过女朋友,毕竟她以前曾经是他。”玛蒂尔打趣道。

虽然我知道她是在保护我,但她说话的方式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我不喜欢男孩。”我冷冷地说。

“oh,shit……”那个男孩飚了脏话,整个party期间再也没靠近过我身边。

看来每个人对跨性别的接受度还是不同的啊。

我有些意兴阑珊,便起身想要告别,没想到玛蒂尔把我送到楼下玄关,忽然低声说:“徐,你想不想有一个……女朋友?”

女朋友?这是怎么回事?我诧异地看着她的脸。

她因为饮酒而泛红的双眼看着我,手臂攀上了我的肩膀:“我是……同性恋……喜欢女孩子,但不知为什么……我对你……对你有感觉了……你接受我做你的女朋友吗?”

玛蒂尔是个娇小的女孩,个子比我还矮,但是一头金发,五官精致,双眼是漂亮的浅灰色,胸部发育得很好,身体肉嘟嘟的,是男孩子会喜欢的类型。

我确实喜欢女孩子,而且久旷的心灵如干涸的田野,也确实隐隐期待着爱情的滋润。

但是在她邀我参加party之前,我跟她都完全不熟啊!这也太随便了吧!

我摇了摇头,抱歉地说道:“对不起……我觉得我们还不够熟悉,不适合成为这么亲密的关系。”

她一脸遗憾,把手从我的肩膀上放下来,然后向我告别,上楼继续他们的party。

美国人就是这么直接,有时候真的省去了不少麻烦。

但是这件事让我认识到,我已经有了自己的标签,有了独属于我的特质。

而这种感觉,在另一件事上体现的更为明确。

我每三个星期就要去看一次医生,医疗费用已经成为我的最大支出,我又不敢频繁地向妈妈要钱,只能省吃俭用,开始从超市买食物在公共厨房做饭加工。

我已经负担不起在外面的餐馆吃饭了。

甚至我都想要做代购赚钱补贴医药费了。

卡芙兰夫人发现了我的窘况,有一天她找到我,问我想不想申请做TA。

TA就是学生助教,是向品学兼优的学生开放的一种特殊的助学金机制,学生可以付出劳动,辅助导师开展教学,帮助老师批改作业等,以赚取学校的奖学金,据我所知金额相当可观,足以解我的燃眉之急。

但是这么优厚的待遇显然不是谁都能申请的,它只对资深硕士或者博士开放,像我这种Fresh man跟本连申请的资格都没有。

但是卡芙兰夫人只是说让我放心交给她。

后来我才知道,卡芙兰夫人为我申请TA也经历了不少挫折,学术委员会根本不同意打破规矩,让一个Fresh man担任TA。

直到卡芙兰夫人说出我是跨性别人士。

那时候还没有“政治正确”这个概念,但我的特殊身份无疑让校学术委员会也不敢轻忽对待,最终打破规矩,给我提供了一个TA职位。

知道了这件事,我的心情十分复杂,终于认识到自己身上的标签已经再也揭不掉了。

成为TA意味着责任和工作量的增加,我每周至少要工作10个小时,帮助卡芙兰夫人批改作业、安排课程,有时还要准备讲课材料,替她为本科学生授课。

但我却非常高兴能够得到这个职位,不仅是得到了很大一笔奖学金,还因为获得这个职位的同时,我得到了一张TA的工卡。

上面写着“徐佳,性别女”,还印着我女孩子的照片。

如今我的头发已经长到了肩膀,烫了可爱的自然卷,照片里的我就像个乖乖女。

这是我以女性身份获得的第一份工作。

我替卡芙兰教授给本科生上课的时候,听说那些学生私底下管我叫“美丽的女助教”,我非常开心。

同时,这对我的锻炼也是显而易见的,通过帮助芙兰卡夫人开展教学,我的英语交际能力大大增强,对课程的理解也更加深刻,再加上我如今已经建立起自信,不再恐惧社交和合作,icliker正确率和课堂参与度评分也有上升,第一个学期的GPA几乎拿满。

“我没有看错你,你真是个优秀的学生!”泰勒教授看到我的学分成绩,在圣诞节前夕专程开车来找我,只为表扬我这一句话。

我看着这位对我有知遇之恩的老头儿,心中五味杂陈,他在挑选我发出offer的时候,已经料想到我会变成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孩吗?

我请泰勒教授和卡芙兰夫人吃了一顿饭,表示对他们的感谢。他们两个人似乎很熟,但是说的话我有些听不懂。

“谢谢你,泰勒,谢谢你将她送到我的身边。”

“米莉,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他的。”


圣诞节假期到来,我的室友Tim返回马里兰州与家人团聚,弥生学姐也跟男朋友过圣诞去了,我一个人呆在公寓百无聊赖。

“来我家过圣诞夜吧,女孩。”卡芙兰夫人打来电话。

我当然乐意之至,去之前我还专门去中国城买了一套陶瓷盘子作为礼物。

卡芙兰夫人则是送了我一套瑜伽服作为圣诞礼物,我一直没敢穿过这种紧身的衣服,也许这就是个开始了。

卡芙兰夫人烤了火鸡,做了姜饼,煮了浓汤,还准备了一瓶红酒。

“你不能喝酒,我要喝一点。”卡芙兰夫人举起红酒杯,与我的果汁杯一碰,“cheers.”

吃完圣诞大餐之后,我与卡芙兰夫人一起收拾餐桌,在餐厅的转角处,我忽然又看到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与电视机旁的照片是同一个人,只不过这张照片里,男孩子长大了不少,看上去有十一二岁年纪,脸变得有些苍白瘦削,鼻子上的雀斑已经不见了,整体表情有些阴郁。

这男孩是谁?

我的心中又存下了一个疑问。

很快便到了春节,我主动给爸爸妈妈打了个电话,但是对我自己的情况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问候了一下,就匆匆挂了。

我还收到一封邮件,学院一位华裔教授邀请所有来自中国的国际生参加春节庆祝,我犹豫再三,终于决定前往。

平时我跟华人圈子接触不多,所以当我到达教授在中国城预定的餐厅,非常惊讶地发现我们医学院的中国生竟有12人之多,我只是与其中四人有过点头之交。

这12人中,有9人是女孩,当然也包括我。

大部分人并不知道我的真实性别,只有两人可能隐约知道真相,但他们都选择了保持缄默,这是美式社交的礼仪和精髓。

虽然我们都是中国人。

我就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参与大家的话题,与大家一起欢笑,一起唱起儿时的歌曲。

作为女孩子的我,已经非常适应如今的社会角色,也与那个羞涩、内敛,社交恐惧的男孩差别越来越大,距离越来越远。

我明显感觉有一个男孩在向我献殷勤,有两个女孩在与我别苗头,他们都把我当做一个真正的女孩来看待。

这让我有点困扰,又让我有点沉迷和享受,这就是女孩子的感觉吗?

但是这种时光注定是短暂而珍贵的。

第二个学期开始了,按照学习计划和教学大纲,我最快这个学期,最慢下个学期就能拿满绩点,获得我的第一个硕士学位。

然后,我就该回国去了。

回了国内,我要怎样维持这种生活状态,怎样保持女孩子的身份?

还是放弃这一切,再回到阴影当中,变回那个隐藏着自己的秘密,掩饰着自己的身体,与外界隔绝男孩徐佳?

我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也无暇去想。

第二个学期我变得更加忙碌起来。

除了要上自己的必修和辅修课,还要履行好Ta的职责,很多时候别人都已经睡觉,我还在图书馆查阅资料,准备课程。

舞蹈俱乐部也进入了活跃周期,这一学期我们要排演一场名为《四季》的芭蕾舞剧,总共要演出四场,目的是宣传芭蕾舞艺术。

其中还有艺术学院的专业导师参与进行编舞和指导,大家都非常珍惜这次演出机会,我也必须拿出更多时间放在练习上。

同时,作为一个女孩子,又怎能没有逛街的时间?来了美国半年多,我没去过海边,没去过环球影城和好莱坞,更别提到LA之外去玩了。

如果别人知道我半年多连校区都没出几次,怕是要以为我留了个假学。

因为通勤需求的增加,我以便宜的价格买了一辆二手欧宝汽车,因为在国内赵振泽带我去学了车本,在美国只是简单进行测试,就换了驾照,日常交通也更加方便。

然后我特地拿出时间,去圣佩德罗湾的海边玩了一次,可惜天气太冷没有机会到海滨浴场去。

我也去了LA会展中心,去了好莱坞,参观了星光大道,去环球影城坐了全球最大最高的云霄飞车。

我去所有地方,都是女装打扮,加上写着“男性”的护照,从未遇到任何问题,其实没有人在乎我是男是女。

这个学期,我几乎忙到都没有时间“奖励”自己。

对我来说,对性快感的渴望,已经被“性别满足感”悄悄代替。

能够作为一个女性身份生活,已是之前的我求之不得的奢望。

我仍然每隔三星期去看一次医生,直到五月的一天,医生在查看我全身体检结果之后,给出了一份让我难以接受的诊断。

“我不会再给你开任何激素类药物了,因为你的肝肾系统已经不堪重负,再吃药就是拿你的寿命开玩笑。”

“我……我不在乎……请继续给我开药吧……”我如同遭到晴天霹雳,低声向医生恳求着。

“我的医师道德和执业规则均不允许我这么做,你的身体状况也确实不适合再吃药了——倒不如说,你以前滥用激素药物,没有引起急性肾炎或者肝衰竭,已经是个奇迹了。对不起。”医生耸耸肩,遗憾地看着我煞白的脸。

那……那我怎么办?我想不出要如何应付停药之后的痛苦,药是我在这副女性的躯壳下活下去的最重要的支撑。

我终于理解了那些药娘,为什么宁可缩减寿命,宁可出卖肉体,也要赚钱、吃药,保持女孩子的形象。

因为只有作为一个女孩子,才算活着。

其实我也是个药娘。

即使我再不愿意承认,我跟她们,都是一样的。

“你为什么不考虑进行手术?你现在已经女性化生活这么长时间,也符合手术的要求。做完手术,至少抗雄激素就不需要再吃了。”医生又提出了之前提过的建议。

“性别确认手术?”我的声音因惊恐而颤抖,“我……我还没准备好……”

医生笑了。

“不是性别确认手术,那是一个很复杂的系统工程,还需要评估和准备。”

“我是说你可以做一个睾丸摘除术,只是一个小手术,但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睾……睾丸切除?!

之前我了解过,在国内完全不允许因性别认同障碍而进行睾丸切除手术,想要进行性别重置,就要做完全的变性手术。

而在国内进行变性手术,如渡过九九八十一难那样困难。

没想到在美国,睾丸切除只是医生口中的“小手术”。

可能这跟文化有关。

中国文化注重传统,家族,重视传宗接代,视永久移除生育能力的手术为大逆不道,整个社会都在抵制甚至打压。

而在美国则没有这个问题。美国是个移民社会,文化的底色是鼓励自由,主张每个人都有权利主宰自己的身体,法律也保护每个人自由决定自己未来的权利。

在他们看来,为了解决性别认同问题和治疗激素紊乱,进行睾丸摘除只是一个性价比很高的小手术。

我因此陷入了痛苦的纠结。

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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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thoughts on “我的芭蕾人生 第九章”

  1. 额,多少刻板印象了吧,前面说国内lgbt好像过街老鼠,后面又说美国的人人可以有不同接受度,什么双标。

  2. 本小说内容均为情节服务,请不要带进意识形态判断对本萌新进行批判。
    具体描述均基于个人认识难免偏颇,若有对任何人和群体的冒犯咱这里提前道歉。
    鞠躬

  3. 作为一个跨性别 看到只有作为一个女孩子才算活着这段 真的很心痛和心酸 作者太了解跨了

  4. 写的不错,很好奇主角该如何处理跟父母的关系。

  5. 写得太好了,真的真的不知道怎么形容,读完有种全身舒畅的淋漓感,被你完全折服了,如果可以能加下Q交个朋友吗,我的是2305939899,期待与您的相识

  6. 据我所知411是做过睾丸切除的,潘大夫似乎也开出过转诊,国内SRS最大的问题不还是技术不行和某些精神科医生的问题。丛中老了陆峥纯纯颜狗大地方反而不如小地方好开

  7. 感觉写的很客观了,什么“政治正确”“药娘”之类的词看的挺乐的
    美国的lgbt政治对于像徐佳这部分人确实是福音啊,感觉国内可能再过上十几年观念也会这么开放(到时候社会主要地位人群就是00后了,对跨有偏见的都是老家伙了)

  8. 美国的意识形态也是严重撕裂的。红州和蓝州,完全可以说是两种地方。

    保守的地方反对跨性别,禁止堕胎,开放的地方又过于开放。

    所谓的白左文化本身就是对于早期的3k党以及白右文化红脖子的一种矫枉过正。

  9. 徐佳这种人,在我看来是有点可怜的。
    由于家庭的催促让他走上了芭蕾这条路,在他生理和心理出现问题后,父母却只关注他的学习,而他也由于父母隐瞒苏苏的事情选择把自己封闭起来,如果没有赵怀真帮助他摆脱那个男的,我都不敢想剧情不知道要走向那里。
    按照现在剧情的走向,徐佳割🥚是迟早的事
    了,不过在这之后,他该怎么面对苏苏以及他的家庭。这是个很值得我们去思考的问题。
    从时间线上来说,文中的时间已经到了2015年了,好快啊,这篇文不会再2023年之内结束吧,毕竟如果写到未来的话感觉有点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苏苏会再次出现,美国这么大,徐佳不好找苏苏啊。根据我个人的猜测,徐佳和苏苏估计还是会通过芭蕾重逢的,就像小时候一样。

  10. 然而中国官方的态度是“LGBT被视为正常人”,可是社会很难接受,尤其是你的父母们

  11. 這章真是寫得很好, 我也是在美國遇到了非常好的醫生推薦我做了那個小手術現在生活方便多了, 術後性別滿足感真的會取代性快感的需要. 不過一般美國醫生只會3到6個月才有空見你一次, 主角可算是很幸運了
    我猜那個夫人教授以前也是男生後來跨成女生, 期待後面的故事更新發展, 作者加油!

  12. 总感觉缺了点甲,不叠点给外面的人看到不得喷死。当然作者大大写的是真他妈的太吊了点赞点赞

  13. ……在这里写文还需要叠甲嘛……
    (其实咱很怂的,很多地方做了“技术处理”,立场也都尽量保持中立)

  14. 夫人肯定也是mtf了看来,,男主看来也要最终变妹了吧。。现在就看最后是虐还是甜,是百合还是BG了。。神仙作者,期待期待。。。唉,我也是,可惜这辈子不是女娃,,真的做梦都想当一个漂亮女娃,只能是一辈子最大的无法与外人说的秘密了。。

  15. 想问一下作者大大什么时候还会更新啊,等不及的话我要写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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