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芭蕾人生 第七章

我的芭蕾人生 第七章 – 蔷薇后花园

第七章 羽化

高考如期而至。

面对这场决定大多数学生命运的考试，我很平静。

我已经尽我所能，掌握了一切应该掌握的知识点，身体状态也调整到最佳，就等着迎接这场人生的大考。

而考试成绩如何，我并不太在意。

无非是很好和比较好的差别罢了。

那年的考试题目是难是易，我发挥得是好是坏，现在我已经都记不太清了。

我只记得，考试成绩没有辜负我的全力以赴，让我取得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满意的成绩。

全校第八，全县前二十，超出重点本科线40多分。

虽然报不了什么985、211，但是报个省属重点，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我父母建议我报本省的重点大学，在招录和选专业上有优势，而且还离家近。

我当然毫不犹豫地反对。

我却这么努力学习，为的就是考到更远的地方，怎么能在本省上大学呢？

高考成功的喜悦让我的父母忽略或者说容忍了我的叛逆，放手让我去选自己心仪的学校和喜欢的专业。

我在研究了不同学校的情况和历年招录分数线之后，毅然选择了中部某城市的一所重点大学。

为了不让母校蒙羞，这里我就不提学校的名字了。

值得一提的是，我的同桌赵真泽，他的高考成绩竟跟我差不多，总分比我恰恰高出两分，全校排在第五名！

我与他的赌约，终究还是我输了。

他在我面前很嚣张地笑着：“怎么样？还是我厉害吧？你欠我一顿饭了！”

“幼不幼稚，不就是一顿饭吗？你说在哪吃！”我忽然瞥见他手里的报考志愿书，“嗯？等一下，你报的哪一所学校？”

他得意扬扬的把志愿书往我桌面上一拍：“不就是X大吗？我对着你的志愿抄的嘛！”

？？

“你有毛病吧？干嘛偷看我的志愿？还抄……你当这是作业吗？”

“我这是相信你呀！”他没心没肺地笑着，“我比你高两分，你能考上的学校，我也肯定能考上。我爸妈都是农民，屁事不懂，不像你还有家里人给参考，与其自己瞎选，不如干脆抄你的算了。”

“你是白痴吗？考大学不都是选自己喜欢的学校，自己喜欢的专业吗？你学校跟我报一样也就罢了，专业怎么也跟我写一样的！？”我都快抓狂了。

“我没有喜欢的学校，也没有特别想学的专业，抄抄你的怎么了嘛，小气鬼！”

“你有没有听说‘提高一分，干掉千人’呀？你比我高整整两分好不好！你能报更好的学校，更好的专业！”我恨铁不成钢地向着他嚷道。

“主不在乎。”他耸耸肩，搬出不知哪个玄幻小说里的台词。

结果就是这个赖皮混蛋真的跟我报了同一个学校的相同专业。

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我俩还上了当地的新闻，报社来专门采访我们，以“同桌比学赶超，考上同一所重点大学”为题，在县报上发了一篇配图的新闻稿，照片里赵真泽依然笑得没心没肺，我却连嘴巴都要噘得能挂油瓶了。

领志愿书那天，我迎面碰上了刘斐斐。

我们脚下同时一顿，又不约而同地加快脚步，擦身而过。

我甚至没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突然，身后传来刘斐斐带着颤音的大声叫喊。

“徐佳！我考上陕西师范了！”

我感觉有什么热热的东西从眼中滚下，一直滚过脸颊。

但我没有停步，继续往前走去。

这是我与她最后一次见面。

下一次看到她的模样，已经是在她的结婚照上了。

收到录取通知书之后的那个暑假，可能是我的父母最风光的一段时间了。

他们在各种场合被人恭维有个好儿子，考上了好大学，他们虽然嘴上谦虚着，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乐开了花。

他们近乎娇纵地容忍着我的冷漠和坏脾气，满足我一切的愿望。他们给我买了手机，买了笔记本电脑，甚至还计划带我出去旅游一圈，因为我从小学到高中，几乎没有过一个自由的假期，不是在学舞，就是在学习。

他们想要用这种方式，作为对我多年苦读的补偿。

当然这也被我冷漠地拒绝了。

我只想立刻离开他们，躲得越远越好。

当然，这个暑假我也一点都没闲着，我在县里的超市里打了一个月工，赚到了此生第一笔工资。

事情的起因是有一次我去超市买东西，看见赵真泽穿着超市的制服，在搬东西理货。

他家里条件不好，上大学的学费都不好凑，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收到通知书之后，立刻就在超市找了一份短期工，开始自己赚学费。

我心中有所触动，第二天也去超市应聘了个短期工，与赵真泽一起打起工来。

我并不是心血来潮，看到赵真泽打工所以来凑热闹，我是突然想到，我既然这么想要脱离家庭，那必须要有自力更生的能力。

努力完成好学业是一个方面，同时也得有自食其力的心理准备和经验。

事实证明，这次打工的经历让我获益良多，在以后的生活中无论遇到什么困境，都能乐观面对。

我的父母知道我去了超市打工，是又喜又忧，我妈担忧我去打工会不会累坏了，我爸却觉得我能主动去打工挣钱，是懂事的表现。

“男孩子就让他去体验体验社会冷暖嘛，自己挣钱才知道钱的来之不易。”

我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他们哪里知道，我选择出去打工，还有一个原因其实是不想天天呆在家里，跟他们大眼瞪小眼呢。

“可是，为什么拿一样的工资，我就要扛货搬东西，你却能整天在空调下面呆着？”

赵真泽搬完一趟货，擦着头上的汗来食品区吹空调休息。

“因为我帅。”我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而且我这不叫呆着，我在做销售好不好。”

是的，虽然都是在超市打工，但我们工种不同，他是理货员，我是销售员。

其实是因为我身高矮，身材又比较纤细瘦弱，超市主管见我不像能做重活的，但是长得还挺帅，就让我去做销售了。

超市的销售区都是女孩子，我一个男孩去做销售，已经是额外照顾了。

虽说干销售需要一站一天，对顾客笑脸相迎，理货员则是只需要早晨和中午搬几趟货，然后就是补货添货，有一些空闲可以休息，但平心而论，在这大热天里，一直在室内的销售确实比理货员要轻松不少。

但是做超市销售也是很累的，这个超市所谓的销售实际上就是商品推销员，除了需要推荐货品、提供试吃等，更多的时候是一个引导迎客的角色。

顾客找不到货品我要去引导，缺货了我要提醒补货，就算没事的时候也要时刻关注顾客人流，而且时时刻刻都要微笑、微笑，一天下来不仅腿酸脚麻，脸都要笑僵了。

但其实我还是挺喜欢这份工作的，因为这份工作让我体会了挣钱的不易，让我掌握了许多与人沟通的技巧，也锻炼了我的综合协调能力，让我体会到了“工作”真正的意义。

每天一上班就背价签，调货品，遇到食品促销还要端着盘子到处游走，“诱惑”小朋友们试吃，促进购买。同时还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处理突发情况，从什么都不懂的学生，到对货品区域、打折促销信息都“一口清”的销售员，我也付出了很多努力。

当然还有一个隐秘的原因，是我很有干劲的来源。

那就是我很喜欢这家超市的制服。

这家超市规模比较大，所以内场销售人员都是统一工服的，但之前的超市销售员都是女孩，所以他们根本没准备男式的工服。

“反正这工服就是上衣裤子和围裙，你瘦瘦小小的，体型跟女孩差不多，男式女式都一样穿了。”

超市也不愿为我这一个短期工弄一套男式制服。

主管问了我的身高体重，便丢给我一套女式的工服。

这也是我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在社会公众场合穿女装。

因为超市的销售服并不是很凸显性别特点，所以我穿上这套衣服，心中并没有什么犹豫和纠结。

但是当我真正穿上这套衣服，才发现女装跟男装终究还是不同的。

比如说那浅灰色的短袖衬衫上衣，乍看比较中性，但穿上才发现，它不仅有一点微微收腰，而且袖子还有点蓬蓬袖，是男式上衣绝不会出现的设计。

更重要的是，这件短袖衬衣的扣子与男式衬衣扣子的方向完全是相反的，男生衣服的扣子在右边，而这女式服装的扣子却是在右边的。

这也是我第一次知道这个事实。

还有裤子，是标准的臀围大、腰围小、裤腿窄的女式版型，而且裆部比较短，穿上之后胯下被压得紧紧的。

没办法，女生下面是平的，没有“那个东西”嘛。

但是不管怎么说，我穿这衣服总体还是合身的。

整个高中阶段，我的身体一直没有向着男性化的方向发展。因为吃药的缘故，除了皮肤变白、体毛变少、性欲减退这种，我发现自己身上还发生了更多的变化。

因为我比较瘦，身形也很纤细，所以哪里长肉了自己很容易看出来。

高考之后，我的胸部和臀部开始积累脂肪，胸部突出了两个尖儿，臀部也变得圆润了许多，整个身形有点向女性体型方向发展了。

我知道这是我一直吃的抗雄药在起作用，心中也十分纠结。因为再这样吃下去，不仅身子会变的更不像个男人，连男性功能可能都要受影响。

难道……难道我真的要一条路走到黑，最终要变成一个女人？

这我肯定是下不了决心的，但是看着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有女性的曲线，恐慌之余，我的心中更多的是暗暗窃喜。

我从小就讨厌自己的男性特征，喜欢女孩的体态，如今我这个样子虽然尴尬，但却正好暗合了内心隐秘的期待。

吃药造成我没有什么性欲，但是看着自己白嫩的肌肤，小小的脚码和线条圆润的身体，我心中却油然而生一种类似快感的满足感，让我忍不住继续吃下那伤肝害肾的药物。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毕竟我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我穿上超市的员工服，感受着上衣的紧致，看着在裤子的包裹下平平的下体，再围上一件类似裙子的围裙，戴上棕色的头巾帽，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柔和的女性化气质，让我心中暗暗欢喜。

因为我有点像女孩子的身形，再加上我的变声也不完全，是类似中性的嗓音，在超市工作时还真有被当成女孩的时候。

“姐姐，我要吃那个小蛋糕！”

一个小女孩盯着我手中盘子上的促销点心，丝毫没注意到端盘子的不是姐姐而是哥哥。

我早已适应了有人把我当成女孩，也不去解释，只是用牙签穿了一块小蛋糕递给小女孩，一边柔声道：“小心点别扎到嘴巴哦！”

虽说被人认错性别很尴尬，但有人把我当成女孩子，其实我心中还是有点小开心的。

“佳佳？是你吗？”忽然我的身后响起一个柔和的女音，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我回头一看，发现身后是刚才那个小女孩的母亲，牵着孩子正愣愣地看着我。

这是……关琳老师！

“关……关老师！”我又惊又喜。

初一下学期我受伤以后，关老师去医院看过我两次，之后我没再去学舞，便再没与关老师见过面。

“佳佳……你怎么在这里上班？”关老师看着我身上的工服，又惊又疑。

“老师，我今年高考完了，是上大学之前来超市打工锻炼一下的。”我连忙解释。

“哦，原来是这样啊。”关老师这才松了一口气，“我说呢，佳佳学习这么好，怎么可能到超市当售货员呢。”

紧接着她又感慨道：“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佳佳都要上大学了。”

我也非常唏嘘，没想到一别数年，当年的美女老师眼角也泛起了丝丝细纹，连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

但是关老师的身板还是笔挺秀丽，腿还是又细又直，全身透出只有多年练舞的人才有的优雅。

跟关琳老师聊了一会，我才知道，当年我受伤的时候，她已经怀孕了，也没有余力管我的事，等到她休完产假，已经是一年多以后。

虽然她也很可惜我没有继续学舞，但那时已是木已成舟，也没法再找我挽回了。

“佳佳你没继续学舞，真是有点可惜了。”

关老师的惋惜，让我产生了浓浓的愧意。我又想起当年为了让我学舞，关老师是付出了多少努力、承受了多大压力呀。

我仍然记得关老师曾经向我许诺，只要我想继续学，即使只有我一个学生，她也愿意继续教我。

可是没想到竟是我先打了退堂鼓，没有继续坚持学下去。

我真是对不起关老师呀！

关老师敏锐地看出了我的沮丧，她笑着对我说：“没事的佳佳，我知道你有苦衷。我相信你之所以选择学芭蕾，不是仅仅为了加分、考级，而是真的喜欢，真的爱。”

“对大多数人来说，芭蕾只是人生中很小的一部分，小时候很多孩子学跳舞，真正坚持下去的也并不多。但你即使不跳芭蕾了，你练舞时吃苦耐劳、坚持不懈的经历，也会对你以后的生活和学习大有裨益。”

不过，作为你的老师，我还是希望你在以后的日子里，能把跳舞当做一个爱好坚持下去。跳舞这件事，可以是特长，也可以是爱好呀！”

听着关老师温柔的话语，我的泪不知不觉模糊了双眼。

恍惚间，我似乎又回到了那个下午，又感受到当年懵懂的我，站在艺术中心的舞蹈室外，初见芭蕾时的那份惊艳与激动。

我似乎又看见高挑美丽的关琳老师，带着几个小姑娘在乐曲中翩翩起舞。

那是来自芭蕾的，最初的感动。

“妈妈……这个姐姐哭了耶……”小姑娘怯怯地小声说道。

“瞎说什么呢，这是哥哥！”关老师嗔怪地摸摸小姑娘的头，但眼神里全是溺爱与幸福。

“谢谢老师……”我抹了一把泪水，勉强笑道，“以后我有机会一定会再跳舞的。”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赶紧忙吧。”老师带着女儿转身走了。

临走的时候，小姑娘还跟我告别：“姐……哥哥再见！”

那次见了关琳老师之后，我又重新回忆我与芭蕾的点点滴滴。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也该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了。

我之所以逃避继续练舞，不是因为我已经不爱芭蕾了，而是因为我害怕想起与那个女孩一起练舞的种种过往。

反正都过去了。

曾经的撕心裂肺也变成了云淡风轻，我脚上那曾经狰狞的伤，也只剩了横在脚背上一道有些发亮的浅浅的疤痕。

人生总是要往前走的，走出阴影的我，难道就不能再寻回对舞蹈的爱，对芭蕾的痴迷吗？

这一晚，我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半夜时分，我终于爬起身来，打量着自己的身体。

可能因为我一直吃抗雄药的原因，我的生长发育有些缓慢。

高中三年，我的身高只长了两公分，勉强算是达到170的裸高，在这个北方城市算是比较矮的男孩子了。

我的脚码也基本没长，稳定在了37.5码，是比这个年龄男孩子小太多的尺寸，导致我越来越难买到合适的鞋子。

但是，虽然已经五年没练舞，但是我的身材依然纤细，保持住了一个舞蹈生的架子。

如果我重新练舞……

一边这么想着，我一边用手撑住被子，双腿绷直，先做了一个勾脚尖的动作。

勉强能做出来……

然后是开前胯。

我把两条绷直的腿向两侧分开，这回刚开到140度，我就感觉大筋紧绷，再努力撕扯一下，最终也只开到160度左右，大筋就疼的要命，再也开不下去了。

以前我可是能轻松开到190度的。

我再试了试分侧胯，也是压不下腰，抓不到脚了。

我的身体比一般人肯定还是要软，但以前练的基本功已经丢的差不多了。

我做了一遍基本功动作之后，心情却很平静，甚至有点庆幸。

关老师说的对，爱好无关水平，我毕竟是有基础的，舞蹈也好基本功也好，完全可以慢慢再练起来嘛！

我用被子垫着，耗了半小时的竖叉，虽然胯疼腿酸，但是心里却很高兴，然后一夜无梦地睡到天明。

从这天起，我的心态发生了变化。

我开始像以前一样，利用一切机会练习一些简单的基本功。

上班时，在客人少不用到处走动的时候，脚跟往上一提，就可以不引人注意地练一会立半脚掌。在巡视区域的时候就可以踩几个基础舞步。

下班后，回到房间里我会做一些搬腿，压腿，压脚趾的练习。

而睡觉前就可以练练分胯、推腰、横竖叉等。

我似乎又回到了刚学芭蕾的时候，又开始抓住一切机会练功。

虽然我已经多年没再练功，但毕竟也是开过筋拉过韧带的，不是毫无基础，又掌握了比较科学的练功技巧，所以这一个暑假过去，我的柔韧性已经恢复了不少，身体重新变得轻盈起来。

转眼暑假即将结束，我的打工生涯也到了最后一天。

今天我是下午班，临近交班已是晚上七点多，因为短时客流较少，我便一手扶着货架，默默地吸气吐气，两个一组地做着立脚掌练习。

忽然我只觉屁股一痛，有人从后面拍了我的屁股一巴掌，害得我向前踉跄半步。

“赵！真！泽！”我愤怒地回头，果然看见这小子嬉皮笑脸地跳开一段安全距离。

“你要死了！突然吓唬我干嘛！”

“别生气别生气，”他没心没肺地笑道，“我看你呆在这发愣，就想吓唬吓唬你。”

“那你就拍我屁股？”

“你的屁股哈哈……那个比较圆，忍不住就拍了……”

“好，那咱们一笔勾销了！”我恨恨地说。

“啊？什么一笔勾销？”他一脸懵逼。

“你老说我欠你一顿饭，本来今天领了工资，还想请你吃饭，现在我改主意了。”我向着超市出口走去，跟我交班的小姑娘已经来了。

“不要啊！我错了～”他夸张地叫着拦住我，“拍一下就一顿饭，那我给你拍还一下好不好～”

说着这个无耻的家伙便转过身去，向我撅起了屁股。

“呸！不要脸！”我一边骂着，一边却毫不犹豫地抬起脚，在他的屁股蛋上猛踹了一脚，留下一个38码的鞋印。

这家伙反正体壮如牛，踹也踹不坏，不踹白不踹！

“哎呀！”他夸张地叫了一声，却又笑嘻嘻地转过头来，“走走走，领工资，吃饭！”

三十多天的工作，我们分别拿了两千多块工资。

赵真泽拿到的比我多好几百，因为他在理货之余，还去仓库帮过忙，出了不少力气，店长特地给他多发了奖金。

我有些沉默，因为这点钱都不够我上一个学期的芭蕾课。

但赵真泽却很开心：“大学第一学期的学费有了一大半啦！”

他好像从来都是这样乐观积极，什么都不怕。

但是吃饭的时候，他还是露了怯。

因为我带他去了晨曦酒店的茗餐厅吃饭。

因为我爸妈的缘故，我有不少机会跟他们出去吃饭，也体验过不少好吃的餐厅。

虽然请客还是第一回，但是这家餐厅我吃过不止一次，属于格调较高，菜品不错又比较私密的定位。

但看赵真泽束手束脚的样子，他应该是完全没有来过这种档次的餐厅。

那时在他的认知里，请吃饭可能就是到华莱市吃个炸鸡汉堡快餐，或者是到街头小馆炒俩家常菜的概念。

“想吃什么，随便点～不过先说好，鲍鱼海参我可请不起。”我把菜单推给赵真泽。

“这里的菜……有点贵呀……”他小心地翻着装帧精美的菜单，翻到最后也只点了一个小炒西芹和一个凉拌苦菊。

“请你吃饭就放开点，吃草呢你！”我实在看不过眼，又加了半套烤鸭和一份烤羊排。

“够吃了～太多了～”他连声提醒。

但是我知道他是心疼那羊排接近一百块的价格。

“那你就多吃点。”我白了他一眼，又要了一扎冰镇酸梅汁。

这顿饭我们俩都吃得很饱，除了赵真泽质疑半只烤鸭为甚么只有两小碟闹了点小小的笑话，但是他本来就脸皮厚，倒也没什么关系。

虽然平时我两人关系不错，但真正拿出时间单独在一起吃饭，还真是头一次。

开始时有点轻微的不自在和尴尬，但随着边吃边聊，气氛也逐渐融洽起来。

“谢谢你，徐佳。”赵真泽突然很认真地说道。

“请你吃顿饭就谢谢啦？”我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有些不大适应。

“不光是吃饭，”他脸上向来可恶的笑容，此刻不知为何却显得有些憨厚，“我是个农村生，能来县城上学本来就是运气好，也没想着能有多大出息，也没想过自己的将来。”

“直到跟你做了同桌，在你的鼓励之下，我才知道，原来只要不断努力，我也能与你们这些城里孩子有一样的前途。”

“等等……我什么时候鼓励你了？”我疑惑道。

“高一的时候，我做不完作业，不是经常抄你的嘛，你记不记得那时候对我说，‘你又不傻，自己做呀！’”

“这算是什么鬼的鼓励……我有说过这么过分的话吗？”

“说过，但是说完了还是给我抄了好多次，我遇到不会的题你也从没拒绝给我讲。虽然我后来学习比你好了，但是那时候的事我都记着呢。”

“什么叫后来比我学习好了！”

“我高考比你高2分。”

“那是我没发挥好！”

不知不觉我又跟他拌起嘴来，好像这家伙天生就有惹我生气的本事。

吵了几句之后，我们忽然之间都笑了。

“徐佳，我很羡慕你，你家有钱，父母都是知识分子，懂得也比我多，而且还那么努力。”

“赵真泽，其实我也挺佩服你，你能从农村考到县一中，已经很了不起了，而且很有行动力，好像什么事都难不倒你，不管做什么都能成。”

“再过两个星期就开学了，咱们就是大学同学了。”我笑着伸出一只手，“很高兴认识你，赵真泽同学！”

赵真泽嘿嘿一笑，一巴掌拍在我的掌心，狠狠与我击掌：“很高兴认识你，徐佳同学！”

“你能不能轻点！”我揉着生疼的掌心，忍不住又对他吼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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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底，我买了去往那个城市的车票，开始了我的大学生活。

父母要去送我，被我严词拒绝了，父母拗不过我，只好让我独自上路。

赵真泽说要帮家里收完玉米过两天再走，也未跟我同路。

所以我独自一人坐上了南下的列车。

坐了五个小时的高铁，我到达了这个陌生的南方城市。

我满头大汗拖着行李箱来到学校，拿着录取通知书到了新生报到处，早有迎新的学长学姐热情地迎了上来。

“这位学妹是哪个学院的？我来帮你搬行李吧。”一位高个子学长殷勤地上来抢我的行李箱。

学妹？

我大吃一惊，难道我……我有那么像女孩子吗？

然后我立刻发现了问题所在。

因为太阳比较大，我戴了个遮阳帽，上身穿一件宽松的T恤，下身是九分裤和白帆布鞋，是有些中性的打扮。

单单是这样，我还不至于被认成是女孩，但天气实在太热了，我浑身出了不少汗，衣服湿哒哒地粘在身上，现出了有些圆润的如女孩般的曲线。

“谢谢学长，不过我是男生。”我尴尬地摘下帽子遮在胸前，一边不着痕迹地向上拽了拽T恤，以免胸部的凸起太过明显。

学长闹了个大红脸，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抱歉，学弟你是哪个学院？我带你去宿舍。”

学妹就帮搬行李，学弟就是带你过去，看来这学长对男女生的态度不大一样呀。

我跟着学长来到宿舍楼，把行李箱拖进宿舍，发现一个四人间宿舍，只有我是第一个来的。

我在贴着自己名字的床铺上铺好被子，在属于我的柜子里放好行李，而学长只是放下一本《新生手册》，然后便消失了。

我们的住宿条件不错，每人的铺位都是上床下桌的设计，虽然上床有点麻烦，但是私密性比较好。

我在床上挂好床帘和蚊帐，便有了一个小小的，不被人打扰的小空间。

不出意外，这个小空间将在这四年里承载我身体上的秘密。

按照新生指南上的介绍，我需要去交入学材料，办一张学生卡，还要去学院领教材，需要做许多事。

这多山多水的城市，有着我的家乡所没有的湿热的气候，让想要出门的我犯了难。

因为我的身体有些女性化发育，胸前有点凸出，穿太紧身和轻薄的衣服会很明显，所以我一般都是穿比较厚和宽松的衣服。

可是在这里，穿太厚的我根本出不去门，一会就热得浑身湿透。

就像今天一样，露出身体的异样曲线，造成不必要的尴尬。

所以最后我只能穿两件，在里面穿一件紧身的小背心，勒紧一点，外面再套T恤，就看不出来胸部的异状，热是热了点，但出汗也就湿里面一层罢了，难受但不会露馅。

我也第一次体验到类似于女孩子大热天还要穿内衣的痛苦。

我还体验了食堂和浴室，食堂的饭菜跟我家乡完全不同，以辣的口味为主，我不是很能适应。

浴室却是小隔间的淋浴模式，私密性不错，不担心被人看见我身体的异样。

后面几天，同寝室的同学陆续都来了，两个是本省的，一个是广西的，可算是天南海北了。

三个同寝的同学分别叫李学龙、王旸和黎祖勤，李学龙有些内向，黎祖勤却是个大嘴巴，王旸则是神经兮兮有些愤世嫉俗。

人和人的差别，有时候比人和狗的差别都大。

再过两天，赵真泽也到校了。他找到我的宿舍，得意洋洋的炫耀。

“我住的是单间！单间知道吗？”

本科学生宿舍都是四人间，他一个还要申请助学金的贫困生，住什么单间？

我好奇地跟着他去他的寝室看了一眼，才知道他因为来得晚，被分配到宿舍楼最顶层的阁楼里住了。

那个阁楼空间有限，只能放下两套床位，而且因为是顶层，所以冬冷夏热，又加上没有空调，只有个吊扇，闷得像个蒸笼一般。

所以跟他住一个屋的同学直接找了辅导员，坚决不住在这里，然后就换到别的寝室了。

空出来的这个床位再也没人愿意来。

“怎么样，不错吧？”赵真泽自己倒很满意，“还有个床位空着，你要是愿意来可以跟导员说啊！”

“鬼才愿意来，你就一个人在这里闷着吧。”我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蒸笼般的寝室。

我们的学校里面有一座小山，还有一片不小的湖面，这让自幼生活在北方平原地区的我大开眼界。

每当到了傍晚时分，湖畔山脚就会聚集三三两两的情侣，一派和谐景象。

我的专业是生命科学，生科院就业前景比较宽，考研的专业方向也多，是热门的专业。而且我们学校生科院的男女比例比较均衡，学生们的恋爱问题在院内就能解决，这让土木工程、信息科技之类的“和尚庙”大为艳羡。

但是我选择生科院并不是因为上面这些原因，是因为我提前了解到，生科院有一个中美合作的培养基金项目，能向对口院校申请出国读研。

我读大学的最终目的，就是出国！

也正是因此，我从来到学校之时，便向着这个目标去努力了。

所以在其他同学还在适应大学环境的时候，我已经摸透了所有自习室和图书馆的开放时间，搞清了大学三年半所有该拿的学分和绩点，做出了申请培养基金出国深造的全套规划。

所以我基本不呆在寝室，一大早就到湖边去背单词，晚上只要图书馆和自习室不关门，我就在那里自习，或是预习新课，或是巩固专业课知识。

我就是这样，以强大的自律来践行着计划的每一个步骤。

我必须大一就过四级，大二过六级，大三下学期前就要考完Gre拿到高百分比排名，专业课选修课绩点在大四之前都要拿满，成绩必须都是优，这样才有机会申请出国培训资格。

也正是因此，我与寝室同学交流比较少，关系也很一般。他们调侃地叫我“学霸”，经常建议我不用那么拼，我只是笑笑并不辩驳，然后继续背我的单词，做我的作业。

赵真泽却与我有不同的追求，他只想追求保研，最好是能保研直博。因为我们这个专业，没有硕士研究生以上学历，在职场上是没什么竞争力的。

读完博士，他就能找一家企业就职，享受令人艳羡的高工资了。

挣钱才是他的终极目的，因为他实在太穷了。

为了赚学费，他想了很多赚钱的法子，比如他大一的时候搞过一阵小卖部，卖点零食和日常用品什么的，每周都要跨过半个城市去进货，然后卖给同学赚点差价。

开始他确实赚了一点钱，但是后来他的商业模式遭到了降维打击。

因为我们上本科那几年，正是网购和物流行业发展最为迅猛的一年。

而学生正是对新生事物接受最快的群体。从大一到大二，几乎所有人都开始网购，赵真泽进一次货堆两个月都买不完，最后只能半卖半送清了库存。

但是我却是网购的受益者。

因为来了大城市，我发现我几乎要断药了。

原本在小县城随便能买的抗雄药，在这里都要凭着处方购买，我转遍所在城区的大小药店，还被好几家店的店员当成了可疑人物，最后只买到一盒螺内酯。

是网购救了我。

那时候网上购物还是野蛮生长阶段，充斥着大量假冒伪劣产品，相对的监管也很不充分，只要有心，什么东西都能搜到，都能买到。

比如抗雄药，甚至雌激素。

虽然没有就医诊断，但我偷偷在网上下载过测试色量表，测试的结果显示我有轻度属于性别认同障碍，我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除了心理疏导，性别认同障碍最直接的干预方法就是服用激素。

我只能继续从网上购买激素，在尽量不损害身体的情况下服用，避免陷入焦虑和忧郁。

因为网络的发达，我还注册了一个qq小号，加入了不少所谓的“伪娘群”和“药娘群”，群里也能找到隐秘的购药信息。

直到这时，我才知道自己是有多么幸运。

在群里，我了解到有些人因为性别焦虑而放弃了学业，有些人与家长强烈冲突成了仇人，有些人吃药严重损伤了健康，还有些人为了赚药费，出卖了自己的身体。

他们圈里有一句话，叫做“十个药娘九个卖，还有一个在等待”，这有些夸张，但又有些现实。

我一直不认为自己是“他们”，因为我的性别认同障碍焦虑并不太严重，只需要吃抗雄激素就能控制，我对自身女性形象展示的需求也不是很强，没有到非女装不可的地步。

而且我不喜欢男人，不是同性恋，更不想出卖自己的身体，也没有对男性的性需求。

但这也让我变得更像一个异类。

我早上在湖边背书的时候，有时会看见偷偷摸摸约会的同性情侣，两个男孩子或者两个女孩子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搂抱接吻。

更多的则是异性的男女，大大方方地十指相扣，谈情说爱。

我都会装作看不见地连忙避开。

喜欢女孩的我，与喜欢自己成为女孩的我，就是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体，怎么可能找得到理解我、接纳我的另一半呢？

虽然在那些群里，我也看到过女孩子与药娘的神仙爱情，但是怎么看怎么像个故事而不是真事。

看到群里有人秀出可爱的女装照片，我也会有一瞬间的心动，想象着如果自己穿上这衣服，是不是会很好看，但是想到万一被人看到的负面后果，我又不由得退缩。

我就像一个两面人，一面保持着一个正常大学生的形象，另一面则在自己小小的床帘后面，隐藏着自己不为人知的隐秘。

每当夜色深沉，我才踩着昏黄的路灯走回寝室，学校干道的香樟树影下，经常只有我一个人的晚归身影。

四顾无人之时，我的脚下总会不由自主地踏出几个简单的舞步。

在寝室关闭前五分钟，我才走进宿舍楼，回到我的寝室。

黎祖勤总是睡的很早，已经在床上躺下，王旸和李学龙趁着还没限电，在各自的桌子旁上网、打游戏。

他们已经习惯了我这个时候回来，对我视而不见。

我拿了盥洗用具，到水房洗漱完毕，然后爬上床头，将遮光的床帘紧紧拉上。

在我的私密小空间里，我无论是吃药，换贴身衣服，做皮肤护理，都不用担心被别人看见。

只有这时候，我才敢释放自己的女性一面，可以贴个面膜，穿上粉红色的睡衣，甚至练练分胯、撇腿等舞蹈基本功。

只有这时，我才感觉自己是真正的自己。

我也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橱柜中的骷髅”。

我就是那个不敢见人的隐秘的骷髅。

但是我是绝不可能“出柜”的，因为我上大学的目的就是申请出国，在国内这种环境下，如果我的隐私被人知道，可能我的机会，我的梦想就要全泡汤了。

赵真泽的目标是保研，也需要学分和绩点，但是更需要的是与老师搞好关系。所以他在上课学习、兼职赚钱之余，还得主动承担一些学生工作。

他在大一上学期就加入了学生会，因为他的篮球特长，后来又当上了体育部的副部长，所以整天都在忙忙碌碌，有的时候甚至会分身乏术。

“徐佳，你帮我去上个公共课，点名签到之后你就能走了，我有个兼职跟课冲突了！”

他给我打来电话，也不问我答应不答应，就急急忙忙地挂了。

因为他知道我肯定会答应。

他有段时间是公共课能不上就不上，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帮他点名签到了。

我自己选的公共课，偏向心理学、社会学的种类，绝不会选这种“文艺美学鉴赏”的课。

这一看就是赵真泽选来凑学分的。

“徐佳，这不是你选的课吧？”

我正在教室里等着签到表传到我这里，忽然身边传来一个声音。

我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女孩子侧趴在课桌上，正眯着眼睛，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我。

我看着女孩染成栗色的干练的短发，还有她那妆容精致的脸孔，感觉有些眼熟。

“孙……”

女孩有点眼熟，应该是我同班同学，但是我忘了她叫什么了。

“孙嘉嘉。”她对我莞尔一笑，善解人意地提示道。

“你……你怎么知道不是我选的课？”不记得人家的名字不太礼貌，我连忙岔开话题。

“因为我看见你只来过两次，都是签完到就走了。”她微微一笑，把签到表交到我手里，“而且你签的是赵真泽的名字。”

这回我想起来了，孙嘉嘉是我们班的生活委员，所以她知道我的名字并不奇怪。

但是孙嘉嘉为什么会注意我的事？难道只是为了跟我套个近乎？

但还没等我想清楚，孙嘉嘉已经站起身来，转身向外走去。

“我选择这门课也是凑学分的。”她丢下这样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先我离开了教室。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有个性的女同学扬长而去。

那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这个孙嘉嘉，将会成为我申硕出国的最大竞争对手。

本来打算一章把大学篇写完呢，可是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实在写不下了，只能下一章继续写了。有点流水账老爷们勿怪呀～

而且依然没有肉(>﹏<)我到底在写什么呀……哈哈哈哈哈哈

不过呢！

这一章可是完全没有想“她”的一章哦！

读者老爷们知道“她”是谁吗？

(⁎⁍̴̛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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