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过无痕 第十三章

雁过无痕 第十三章 – 蔷薇后花园

太阳下山了，我躺到床上，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

“姐姐？”

“怎么啦？苗苗。”

我起身系好腰绳，走到门前轻轻拉开。她站在离我一步远的位置，右手提着一包捆着两圈红绳的烧鸡，左手拉起我的手腕转身迈开腿。

“啥事啊这么急？”

她脚步不停，回过头和我目光相接。

“我猜苏姑娘还没被苏堡主放出来，咱去给她送点吃的。”

“哦——怪不得你中午不碰那只鸡～感情是给她留的啊？”

“嘿嘿。”

她微微一笑，扭回头加快脚步。不多时我们穿过三个拱门，再过一个拐角就是苏青的房间。我和苗苗躲在墙后，探出脑袋望过去。那房子四周站着不少仆人，两扇向南的窗子上各挂着一把明晃晃的铜锁。苏青在里面把门捶得砰砰作响。

“喂！放我出去啊！把我饿死怎么办！”

门口巡逻的仆人停下脚，歪着头贴住门缝。

“实在抱歉啊小姐，老爷吩咐了要关您三天，我们也没办法。”

我和苗苗互看一眼，贴到她耳边嘀咕。

“哇，这也太夸张了，三天不得饿晕了。”

她抿了抿嘴唇，点点头眉头微蹙。

“就是，不该这样。”

话音刚落，东南角一个打着灯笼的男仆望向这里。烛光昏黄，照过来的瞬间我和苗苗缩回墙后。

虫鸣在四周起此彼伏。我竖起耳朵听了许久，脚步声始终没有靠近。她手背抵住额头，轻轻擦掉汗珠。我长舒了口气，右手遮住嘴角凑到她耳边。

“等等，你怎么知道她爹不会把她放出来？”

她扭头和我四目相对，学着我的样子贴到脸旁。

“猜的。”

“这么多人怎么送进去？”

“没事，我有办法。”

说完她闭上眼睛，两手举到胸前，霎时间一股暖风迎面扑来。她手背白皙如玉，深黄色的光环绕双手，掌心散出缕缕金波。我屏住呼吸不敢发声。她胸膛缓缓沉下，睁开眼睛，双手移到拱门旁露出半截指骨，朝那些仆人轻轻一点。紧接着传来几声扑通。我站起身半弓着腰，凑到拱门旁望过去。房子周围灯笼散落一地，他们横七竖八地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和她对视一眼。

“他们睡着了？你这会的也太多了吧。”

“嘿嘿，小伎俩罢了。”

她抿嘴一笑，昏黄的烛光照在她脸上，腮旁的红晕若隐若现。我们站起身迈开脚。我跟在她旁边，走到大门前捡起挂在仆人腰上的钥匙。房间里苏青还在咆哮，不时传来一阵砸凳子的声音。

“苏姑娘，我是苗苗，我给你开锁。”

话音刚落，里面安静下来。苗苗接过钥匙，插进锁芯轻轻一扭。只听吧嗒一声，铜锁开了。她推开门，只见苏青面朝我站在三尺远的地方，手里提着一个紫砂茶壶，胸膛起起伏伏。相视片刻，她两只大眼一眨不眨，瞟了眼苗苗，又移回目光和我对视。

“你……想干什么？”

“别误会，苏青姑娘，姐姐猜你饿了一天，所以让我给你送点吃的，只是凉了。”

余光瞥到苗苗嘴角微扬，跨过门槛在她身旁停下脚。苏青咬住嘴唇，退后半步上下打量她。苗苗微微扬起小臂，两指捏住的红绳挨到苏青的手心。

她低头看了眼烧鸡，缓缓抬起手接过。房间里静悄悄的。眨眼功夫，她肚子发出几声咕噜，随后一屁股坐到地上撕开油纸。呼吸间嗅到淡淡的烤肉香，她扯下一根鸡腿塞进嘴里，两颗腮帮子鼓成圆球。

外面虫鸣起落，房间里只有她嚼东西的声音回响不停。南面靠窗户的位置一张黑漆圆桌侧躺在地上，我走过去抓住一角轻轻搬起，提起歪七扭八的凳子搬回桌旁。

“坐起来吃吧，小心噎着。”

拍了拍手，我走到她身旁弯下腰，一手搀住她胳膊肘。

“那个……谢谢你啊。”

她歪过头和我正脸相对，咬住一块肉咽下去，舔了舔满是油的嘴唇，同时顺着我的力道站起来。

“你要谢还是谢苗苗吧。”

室内悄无声息。相视许久，她动了动嘴角，呼出一股热气。

“怎么了？”

不知为何，我心里闪过一丝不安。

她摇了摇头，移开目光，转身面向苗苗。

“谢谢你，苗苗妹子，之前是我不对。”

刚说完，她两手搭在腹前，朝苗苗深弯下腰。

“没关系，我们也有不对。”

不知不觉，天完全黑了。屋外知了在草丛里唧唧吱吱，仆人们的鼾声此起彼伏。我和苗苗帮她收拾好屋子，各自回去睡了。

第二天清早，我打着哈欠起身，费了半天劲洗漱好。

今天该和苗苗去哪玩呢？

走到门前拉开半尺，只见苏青正对着我站在不远处，几个扎着丸子头的小丫鬟围在身旁。四目相视，她双腮粉嫩如雪，齐腰长发梳得整整齐齐垂在背后，一双耳垂白白净净，两颗绿宝石耳坠吊在下面闪闪发光，身上穿着条淡紫色丝裙，四尺绸带穿过后腰，搭在胳膊肘上直直垂下。

我跨过门槛走到外面。安静了片刻，几声鸟叫划过天空。

“好看吗？”

她嘴角微扬，两颗黑眼珠望着我纹丝不动。

怎么感觉怪怪的？我挤出丝笑点点头。

“过来啊，我可是专门穿给你看的。”

“给……给我？”

我走到她身前停下脚。近距离相对，苏青侧过头移开目光，抿紧嘴唇憋住笑意，粉扑扑的脸颊红晕微漾。

“对呀！雪雁姑娘，我家主人很少穿裙子。”

我喷出声噗嗤，捂住嘴笑起来。

“可惜我不是男人。”

她移回目光看我，红红的嘴唇轻抿着，呼吸间似有似无的花香涌进鼻腔。

“对了，那天树林里你用的什么功夫？什么剑气力道那么强，吓死我了。”

“那个不是剑气，是我师父教的御剑术。”

“御剑术？啥是御剑术？”

她望着我眼睛一闪一闪。

“就是一种运气法门。”

“可以再给我看看吗？”

话音刚落，她拉起我的手往前走，丫鬟们跟在后面。

“可以是可以，你想切磋一下？”

“嗯，以武会友嘛。”

她回头朝我微微一笑。

“你……穿裙子不方便吧？”

“没关系，点到为止。”

不知不觉穿过几条石子路，她拉着我走到一片水池旁。池子后面挨着一座山，一条白玉似的瀑布从山顶直直流下，哗啦啦的水声在耳边环绕。

“那就这里？”

“好吧。”

我深吸口气，从丹田处提起内力。滚烫的热流穿过胳膊，稳稳压在少商穴。停留片刻，我叉起胳膊朝瀑布一甩，两把气剑飞驰而出。顿时身边剑鸣呼啸，吹得我和她的头发四散飞舞。气剑在空中划过，留下两条笔直的水雾，紧接着穿过瀑布击中后面的崖壁，大大小小的碎石噼里啪啦地掉进池里。

“好家伙！”

她望着池面瞪大眼睛，丫鬟们一阵惊叹。

“可以教我吗？”

说话间，她扭头看向我。

我点点头，随后跟她讲了运气法门。她根基很好，没多久就能收发自如。

“我试试，你看看对不对，可以吗？”

“嗯。”

她胸膛缓缓升起，并出两指，弯回手肘朝瀑布一戳。击出的音爆响彻四周，衣服猎猎作响。只见两道细针般的银线从食指和中指飞出，嗖一声穿过瀑布消失不见。

“哎？这怎么回事？你应该用拇指。”

“我知道，但是我没这样练过，所以想变通一下。”

“倒也不是不可以。”

我对着空气摸了摸下巴。

“这样看不出威力，找颗树试试。”

说着，她扫了眼四周，拉起我的手腕朝南边一颗柳树走去。

细密的枝条在阳光下飞舞，她让我和丫鬟站远些，紧接着缕缕紫气在她身周环绕。她退后一步弯起胳膊，两指压到肩旁，噗一声挥直手臂，朝树枝抡出一个半弧。衣袖紧贴皮肤，平平地飞出几道波浪。两条银色弧线从她指尖发出，刷一声穿过树干，飞过树梢几丈远才渐渐消失。柳条还在摇曳，片刻后切口以上的树干直悠悠地倒下。她侧身退后几步，避开倒下的树干，丫鬟们大叫着跑开。斜斜的切面光滑平整，没有一丝毛刺。轰隆一声后眼前只剩一根光秃秃的树干立在那里。

“好厉害！”

我望着她拍了拍手。

“你也可以试试，把内力运到食指商阳穴和中指中冲穴，看看什么效果，说不定威力更强呢？”

她微微一笑，走到我身前。

“原来你们在练功啊，害我找了你们半天。”

身后传来苗苗的声音。

“不好意思。”

苏青歪过脑袋看她。

随后，我们一起吃了点东西。下午时分，我闲来无事在院子里散步，顺带思考将内力运到食中二指该走哪些穴位。不知不觉，我走到一处凉亭。日光灿亮明媚，亭间一片阴凉。我躺到石台上，靠着柱子睡着了。

再一睁眼，刘悦竹正拿着把剑站在旁边。他身后跟了两列仆人，有的拿着鞭子，有的扛着大刀。

“雪雁姑娘，你可算醒了。”

说完他朝我抱拳行礼。

“你……干嘛？等等，你不会是嫌我破坏你表妹的比武招亲，所以找我报仇吧？”

我坐直身子，瞟了眼他身后的仆人，移回目光看向他。

“不不不，姑娘您误会了，刘某经过昨日一败，痛定思痛，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不足，若要成大器，除了读书养心，强身健体亦不可少。所以，刘某决定拜雪雁姑娘为师。”

说完，他一手撑住大腿，竖起剑鞘单膝跪地。

我捂住嘴喷出声笑。    

“油嘴滑舌的，你跟我说实话，你学武是不是想接近你的好表妹呀？”

说话间我两指抬起他的下巴。

“呃……晚生也不能否认有这个因素。”

他移开目光脸色发红，紧接着埋下头去。

“好！够坦白！你这个小呆瓜，姐姐我收了！”

我一拍他的肩膀，起身将他扶起来。

“太好了，徒儿刘悦竹拜见雪雁师……”

他两手抱拳，又要跪下行拜师之礼。我赶忙又将他扶起，竖起食指按住嘴唇。

“话说你准备得还挺充分，十八般兵器都想学？”我看向他身后的仆人，左边第一个抱着一个圆滚滚的布包。

“喂，这里面是什么？”

我走过去摸了摸，掌心硌得慌。

“回姑娘的话，是银子。”

他说完，我移开目光望向墙壁，咳嗽了一声。

“好了！剩下的人都走吧，你留下。”

“哎？雪雁师父，为何让其他人先行离开？”

我回身和他目光相接。

“你呢书读多了，跟我那个爹太像了，一股子文弱气，所以想学好武功得先做一做思想工作，让你气质上别那么拘谨。”

解开布包，我从里面拿出一颗银锭。

“思想工作？”

我朝他抿嘴一笑，拉着他去了街区一家酒楼。这里人好多，我点了一大桌子菜，都是我平时舍不得吃的。他弯着腰给我倒满一杯酒，拿起酒杯对着我。

“雪雁师父，请！”

我没拿酒杯，两手撑起下巴看他。

“小呆瓜，你知道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他放下酒杯，转了转眼珠。

“我想应该是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还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有……”

我咳嗽了一声，他立马停下嘴。

“不对不对，我爹当初就是这么说我娘的，我娘说错啦，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爽。”

“爽？”

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一掌拍住他的肩膀。

“我告诉你啊，你读书啊，做官啊，还有单恋你表妹，是为什么？不就为了爽吗？你呀，就是书读太多，脑子都读傻了，我呢只想好好调教调教你。”

说完，我给自己倒满酒。

“来，干一杯！”

“好，那我就敬雪雁师父。对了，咱们来点雅兴如何？”

我朝他点头一笑。他站起身，左手背在腰后迈出几步。

“一杯愁绪，几段情缘，莫过于与君酒当歌。”

话音刚落，他回头看我。我脑子一片空白。

“到底是文化人呀，我对不出来。再来一个，我还想听。”

我嘴角不自主上扬，托起下巴看他。

“逍逍自在，敢将功名尽弃，遥遥等待，只叹芳心难求。”

“噗～你呀，又在想你的好表妹，来，再干一杯！”我给他倒满酒，朝他端起酒杯。

“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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