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过无痕 第十六章

雁过无痕 第十六章 – 蔷薇后花园

密密麻麻的枝杈叶子迎面袭来，我闭紧眼，抓紧它的两只角。三丈长的身体穿过两棵树之间的空隙，大大小小的枝干被尽数折断，噼里啪啦地掉到地上。一声巨响后，我脚下酸麻不已。

还好没受伤，我扭了扭脚腕站起来。很快，远处传来苏青的声音。她往这边跑，我举起胳膊挥了挥手。

“雪雁，你没事吧？”

“嗯。”

她走上前搀起我的手肘，扶着我离开怪物的尸体。走出三尺远时，她两手按住我的腰摸了一圈，脑袋探到我身后左瞧右看。

“好啦！我没事。”

我扭回她的身子。她两颗眼珠盯住我的后腰，眉心拧出几道竖纹。

“别动！”

话音刚落，腰部传来一阵刺痛。衣服里好像有东西。眨眼功夫，她揪住我裤子的系绳就要解开。我按住她的手腕，下意识退后一步。

她没看我，一把甩开我的手。

“放下！都啥时候了！”

裤子吧嗒一声就掉下去。我里面只穿了件单衣，她掀开瞅了几眼，胸口顿时升高几寸，眼睛睁得圆圆的。隐约感觉肚兜后面的系绳上吊着一根两指粗的东西，后腰火辣辣的疼。我回头一看，一条白蛇挂在系绳上垂下颗脑袋，手掌宽的大嘴贴住皮肉，毒牙死死嵌进肉里。

凉风徐徐，拂过脸庞激起阵阵寒意。我两腿发软，身子像泥一样瘫到地上。她握紧我的手盘腿坐下，抱住我的左肩将我身子翻转，平趴着抱在怀里。我扭头望去，她两指捏住蛇头缓缓下压。过了片刻，那蛇松开嘴，她手肘后移轻轻往外拉，直到毒牙完全脱离我的皮肉，接着挥起胳膊抡了半圈，朝远处甩出一个半弧。我眼前黑黑的，胸口像压了大石头。后腰酸麻不已，又疼又痒。恍惚间好像有东西贴上去，随后传来一阵暖流。

再一睁眼，天色渐沉。听不到鸟叫了，只有断断续续的虫鸣在四周回响。山风寒凉，缕缕不绝，吹在身上刺起一层鸡皮疙瘩。我侧躺在她怀里，脸贴着她小腹，湿搭搭的衣服紧贴后背。她低下头看我，嘴角挂着一道血迹，右手轻轻按住我的额头擦掉上面的汗珠。

“醒了？醒了就没事了。”

我深吸口气，动了动身子，腰上又传来刺痛，但是不痒了。太阳落下山头，不多时，天空闪烁起点点星光。我坐起身和她抱在一起，靠着巨蛋睡了一晚。

清晨，小鸟在树上叽叽喳喳。湛蓝的天空一望无垠，只飘着两三朵白云。黄灿灿的太阳从东边升起，林间白雾袅袅。日光不温不热，透过树木间的繁枝细叶，被切成粗细不等的光柱，在地上印下大大小小的金斑。

我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腰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喝了点水，我们继续往深处走。

从这里向后两丈进入一片密林，这里高大的树木挤挤挨挨，树下半米高的杂草连成一片。树木之间空出一条两人宽的小道，弯弯曲曲的不知通往哪里。脚下的土地平平整整，一尘不染。转过几个拐角，一颗石子拦在路中间。我上前一脚踢飞，余光瞥到苏青在瞟我身后。

“你在看什么？”

我回头和她四目相接。她俯首噗嗤一笑，一个箭步冲过来，挥起胳膊啪一声拍到我屁股上。

“一看你就是好生养！”

四周静悄悄的，我脸上涌起一丝热流，回过头去。

“说什么呢~”

“昨天我可看见了。”

她按住我肩膀，歪下脑袋看我，笑出两排白牙。话音刚落，脸更烫了，我挡住她的眼睛推开她。

“你看！”

转过一个拐角，小路变直了。一座石山横在眼前，路的尽头空出一个山洞，几具黑袍男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洞口左侧。

安静了片刻，隐约听见洞里传来几声嬉笑。

相视一眼，我朝苏青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她点点头。我们踮着脚走到洞口。这里恶臭翻涌，我捂住鼻子，探过脑袋看尸体。这些人死状凄惨，肋骨裸露在外，内脏都被掏空，密密麻麻的苍蝇爬在骨头上涌来涌去，嗡嗡声许久不停。

站在这里望向山洞深处，脚下是一条黑漆漆的笔直通道，大约延伸了五丈远，尽头处右侧斜斜地打下一道亮光。我和苏青踮起脚走进去，脚尖触地时不时发出沙沙声，幸好里面的人没发觉。不多时，亮光越来越近。尽头处我们停下脚，右边空出一个大洞。果然，往里是一个巨大的空腔。一男一女在里面嬉笑打闹，回音久久不绝，我们趴在石壁后偷听。

“六百年了，咱们终于熬出头了！老婆，等你修成人形，我要带你吃遍天下美食，游遍这世间的大好河山。”

“好呀，老公，再吃几个人的心肝，我这尾巴就能收起来了！”

“好好好！我这就给你再抓去！”

“算了吧！你在这儿歇着，昨天你抓来那么多，再去忙活，我可是会心疼的。”

“哪里哪里，那几个人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不管！我自己去了，你在这儿给我乖乖躺好，哪也不许去，晚上咱开荤。”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老婆快去快回呀！”

紧接着，里面响起一阵脚步声越飘越远。我起身扭了扭手腕，拔出长剑走进去。苏青跟在我身后。

眼前是一大片平地，由大小不一的石板铺成，缝隙间填满小石子和泥土，踩上去像砖块一样平整。距离我三丈远的地方立起几个石阶，石阶最上方是一小片平地。一张两丈长的大石床横在上面，紧靠着对面的石壁。

床上一只三米长的蛇妖侧躺着。他人首蛇身，一头红发，上半身满是腱子肉，人类的肤色从额头延伸到腰腹，往下连着一条三尺宽的大尾巴，长满青黑色的鳞片，一小截从床尾垂下来，耷拉在地上左摇右摆。

他一手撑着脑袋似睡非睡，睁开一双红眼紧盯着我。

“你们是谁？”

“臭蛇妖，你昨天抓了一个姑娘是不是？人在哪里？”

我抬起右臂，剑尖指住他。

“姑娘？我没见什么姑娘。”

说话间，他坐起身看我。

“不说我就打到你说为止！”

气息一沉，四周嗡鸣阵阵。我弯回手肘停留片刻，挥直胳膊的同时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阵轰鸣，在对准他面门时我松开剑柄。长剑在空中直直地飞去，一道白烟紧跟在后面。紧接着，我交叉胳膊用力一挥，手指正对他腰腹的瞬间两把气剑呼啸而出。

他呲了呲嘴角露出几颗大獠牙，猩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嘶嘶呖呖的低鸣在洞内回响，片刻功夫，他身周涌出一圈黑雾。

四周剑鸣不绝，三把剑呼啸着插进黑雾，噗嗤几声刺进他的身体，外面露出一大截剑身。血液吧嗒吧嗒滴到地上。他起身扭了扭脖子，抬起右臂五指回弯，紧接着一团黑雾在他手心聚拢，眨眼间凝成一把镰刀。心里有点发怵，他站起来有两个我那么高，镰刀的个头都比我大。

他握住刀柄抬高几寸，朝地面砰一声戳下。

“来我洞府闹事，你们这些无耻的人类！谁给你们的脸面！”

话音刚落，他横起镰刀用力一挥。小平地上风声呼呼，一道黑色气浪从刀口溢出，咆哮着朝我们袭来。

我和苏青飞身一跳，气浪从脚掌下划过击中后面的墙壁，炸出大大小小的石屑四散飞舞。

片刻后身子落地，我甩出两把气剑绕着我和苏青盘旋。

“少吓唬我，你这害人的蛇精。吃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你良心能安吗？”

“吃人怎么了？你们不也吃我们？”

“害人精！”

说话间我甩出十多把气剑罩住我和苏青。他摇头发出几声冷笑，抽出长剑扔到地上。

“我害人！你无辜！你们这些邪恶的人类，我的一家老小就是被你们所害。他们不是无辜的吗？你们剥下我爱妻同类的皮穿在身上，我要把你们这些恶魔都杀光，造福这个世界！”

最后几句话他是吼出来的，黑雾更浓了，眨眼间向四周喷出三尺。他两手握住镰刀举到头顶，呼啸一声砸进地里。瞬间几十条裂缝从他尾巴下方的平地绽开，宛如藤蔓般蜿蜒而下。土地颤抖不停，目光所及一道两丈高的黑色气浪翻涌而来。

我深吸口气屏住呼吸，气剑加速回旋。剑哮四起，吹得我们的头发飞舞不止。我抱住她，身子背对气浪。她张大嘴说话，我什么都听不到。回过头的瞬间气浪接触气剑发出一阵轰鸣，一缕缕黑气穿过气剑之间的缝隙奔涌而来，打在背上像挨了几十颗小石子。踉跄几步，我两腿一软，差点没站住。

片刻后轰鸣声渐渐转小。

“你流血了。”

她摸了摸我的后背，收回手一看，手指掌心挂满大大小小的血迹。

“没事，皮外伤。”

回过身的瞬间，那蛇妖侧握镰刀，朝我斜劈出一道弧形气浪。我屏住呼吸，内力运上食指和中指，以指代剑，对准气浪的形状噗一声挥下胳膊。空中衣袖猎猎作响，指尖溢出一道薄薄的剑气直直往前飞。只听一阵悠鸣，剑气穿过气浪震出一阵音爆，气浪被撕成两半从两侧散去。他愣了一眼，扬起镰刀翻劈不止。眨眼间，潮水般的气浪朝我和苏青涌来。头发被吹得飘起，我和她运起内力一步步上前，将飞来的气浪尽数劈开。

许久后，我俩挨到他身前不远处。他挥累了，动作慢了不少。趁这个间隙，我抡起胳膊不停地甩出气剑。一阵剑哮后，他身上多了几十个窟窿。血液从他伤口上吧嗒吧嗒滴下，尾巴和地面接触的位置被染红一片。他弓下腰看我们，摸了摸身上的伤口，望着手上的血迹发愣。

内力有点跟不上来，我退后两步稳住呼吸运气。苏青离他不足两米，举剑扬过肩膀斜劈下来。剑身在空中划过一个半弧，似有似无的剑气从剑尖溢出。只听噗嗤一声，剑气在他身上留下一道斜长的大口子。剑身落下的瞬间，她顺着力道将长剑绕到身后，紧接着身子离开地面三尺，在空中转出一个回旋。长剑跟着她转了一大圈，嗡鸣不绝，紧接着啪一声砍进他的肩膀。血液像泉水一样汩汩流出，染红他大半个身子。

他仰头发出声长啸，右手捏成虎爪掐住苏青的脖子，将她举在空中。苏青脸憋得通红，掐住他的手指挣扎不断，长剑啪一声掉到地上。

丹田里的内息散乱不已，我跑过去捡起长剑斜举过肩。正在此时，他抬高手臂朝台阶下猛地一扔，脱手的瞬间，苏青后仰身子朝墙壁飞去。我扔下长剑，朝她飞去的方向跑出几步，接着飞身一跳抱住她的腰。耳畔风声呼啸，在离墙壁三尺远的位置身子下落。她内力运到下身踮起脚尖，接触石壁的刹那像小腿一阵酸痛，接着我踏出一脚在空中翻出一个回旋，落到地上盘起腿。她眼睛半开不开，躺在我怀里咳嗽不止。

“你们是谁？来我洞府干什么！”

东边一个发着亮光的洞口传来一阵话音。循声望去，一只和我差不多高的狐狸站在那里。她长了人类的脸，浑身都是黄毛，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在屁股后面翘起。

相视而望，她阴下脸看我，接着长啸一声飞身扑来。空中她舞着两只爪子，带起阵阵大风，一条条若有若无的气线从爪上溢出。我右手抱紧苏青，左手学着她的样子，内力运到五指，朝气线横着一扫。霎时间指尖一阵爆鸣，五道气浪咆哮着溢出。手里像放了一个大鞭炮，震得手腕颤抖不已。她挥出来的气线被我尽数抵消，嘶溜一声，气浪划过她胸口，扯出一道道血迹，身上的毛顿时被染红一片。

估计被我吓到了，她捂住胸口，落到第二级石阶上。四周寂静无声，她一个后空翻跳到蛇妖身边，扶着他躺到石床上。苏青还没缓过来，咳嗽着缓缓坐起身。

她掰开他的嘴，吐出一缕青气。

“不！这样会前功尽弃的，你就做不成人了！”

他侧过脑袋闭上眼。

“我不管！”

话音刚落，她贴住他的嘴，身体一起一伏，洞内回响起一阵悠鸣。片刻后声音渐渐消失，她起身回头看我，脸上长出不少绒毛。蛇妖身上的伤口尽数愈合，坐起来紧盯着我们。

“哼！”

我放下苏青站起身，提起真气运到五指，手掌顿时一阵爆鸣。他把她拉到身后，朝我举起镰刀。我弯出两只虎爪，举起胳膊朝他们斜挥而下。核桃粗的气浪溢出指尖，在空中结成一张大网，带起一阵大风呼啸而去。

他瞪大眼睛扔下镰刀，两道黑气缠住双手，抱住她的腰往洞口一推。

“老婆，来生再见！”

黑气围绕狐妖盘旋飞舞，将她带到洞口。

“不要啊！”

她朝他喊了一声，迈开腿就要往过跑。眨眼功夫，十道气浪撕开他身上的血肉，露出里面白森森的肋骨。几声咔嚓后，断裂的肋骨连带大大小小的碎肉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余波将他的身体震飞，砰一声撞上石墙，随后砰一声落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看了几眼，扭头跑出洞口。一缕青烟从蛇妖尸体中冒出，随她而去。

苏青正要追过去，我抓住她的胳膊。

“算了，难得世上有这么深情的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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